天還黑黢黢的,罐子村大隊部的院壩里就亮起了馬燈。王滿銀裹緊那身干凈的中山裝,推著自己那輛永久自行車,踩著凍得硬邦邦的土路走進(jìn)村委院壩,口中呵出的白氣在燈影里一團(tuán)團(tuán)散開。
支書王滿倉背著雙手迎了出來,煙鍋桿別在腰上:“走了,滿銀,今天我坐你的車,滿江已經(jīng)在坡下等了。”
大隊長王滿江騎著輛舊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個帆布包,見他倆來,抬腳蹬了蹬車蹬子:“再晚些,公社的會該趕不上頭場了。”
路兩旁的田地還覆蓋著殘雪,凍得梆硬,土路在車輪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冷風(fēng)順著川道灌進(jìn)來,直往人領(lǐng)口里鉆。
“這鬼天氣,開春還得些時日。”王滿江一人騎著車在前面,回頭朝后喊著,打破沉默。
王滿倉“嗯”了一聲,把身子縮在王滿銀身后,悶聲的回應(yīng),早上的風(fēng)有些冷。
拐進(jìn)石圪節(jié)公社時,三人都下了車,。離公社開會的大院己不遠(yuǎn),走一走,更好。
王滿銀給兩人散了煙,三人就著天邊泛著的魚肚白,湊在一起點著煙,猛吸幾口,那點子暖意順著喉嚨下去,才覺得活泛了些。
“滿銀,頭回參加這會,多聽,少說,”王滿倉吐著煙圈,叮囑了一句,“公社那幫人,嘴皮子利索,聽著就行。”
王滿銀點點頭:“曉得,滿倉哥。”
趕到石圪節(jié)公社大院時,大院里高掛著幾盞馬燈,清冷的光照在院墻上那斑駁的標(biāo)語上。
石圪節(jié)公社的大院里,各大隊的干部們黑壓壓地聚了一片,跺腳的,搓手的,抽煙的,互相打招呼的,嗡嗡的說話聲混著哈出的白氣,讓這院子顯得鬧哄哄又帶著早春的寒意。
王滿銀跟著王滿倉、王滿江剛推車進(jìn)了院子,眼尖的田福堂就瞧見了他們,帶著金俊山和田海民迎了過來。
“滿倉!滿江!喲,滿銀也來啦!”田福堂臉上堆起慣有的、帶著點精明的笑容,聲音洪亮地打著招呼,目光在三人身上掃過,尤其在王滿銀那兒停頓了一下。
他裹著一件半舊的軍綠色棉大衣,領(lǐng)子豎著,遮住了半邊耳朵。
“福堂支書!”王滿倉也笑著回應(yīng),上前和他們握手,“你們來得早。”
金俊山和田海民也上來的打著招呼,大家都是老熟人,沒啥見外的。
金俊山笑著拍了拍王滿銀的自行車后座:“行啊,滿銀,現(xiàn)在也是干部了,這永久車撐門面,人也精神,可得為村大隊服務(wù)”
王滿銀嘿嘿一笑,掏出那包“大前門”散了一圈:“俊山叔,海民哥,就別臊我了,滿倉支書抬舉,也只是給村里跑跑腿,盡份心。”
田海民接過煙,湊到馬燈下看了看牌子,咂咂嘴:“還是滿銀闊氣,抽的都是帶嘴的。”
幾個村干部湊在一起,互相點著煙,聊著開春的農(nóng)事,猜測著今天公社開會的內(nèi)容。王滿銀話不多,就是聽著,偶爾附和兩句。
抽了幾口煙,田福堂很自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王滿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到旁邊人稍少點的墻根底下說話。
王滿銀會意,跟著他挪了幾步。田福堂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壓低了聲音:
“滿銀,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節(jié)后,你二爸家那點事,鬧得不太像話。兩口子為那點口糧,又跑到你老丈人家里鬧了一場,動靜不小。”
王滿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我老丈人過節(jié)期間,都不怎么搭理他們,怎么又鬧上了,”眼睛瞇了一下,等著田福堂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