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厚聽著,不禁對王滿銀刮目相看,眼神中多了幾分贊許,半天沒說話,只是又摸出煙袋鍋子,慢慢地摁著煙絲。
孫少安看看父親,又看看王滿銀,眼神里多了幾分認(rèn)可,至少他心是想著姐姐的。
窯洞里飄出玉米碴子粥的香味更濃了,夾雜著一絲炒土豆絲的焦香。
許久,孫玉厚才把煙袋鍋子點(diǎn)燃,吧嗒了兩口,煙霧模糊了他黝黑的臉。他重重地“嗯”了一聲,聲音不高,卻像是砸在了地上。
“滿銀,你又箍窯,又置辦物件,彩禮就意思一下就行,村后田二滿家去年娶媳婦,彩禮六十元也不算寒酸,你也出六十元就行了。”
“叔,你養(yǎng)蘭花這么大也不容易,我前幾年也攢了些錢票,依我們罐子村行情,一般娶媳婦八十到一百,但蘭花不一般,這么好的女子,我出二百是心甘情愿的…。”
“彩禮就這么定了,我說六十就六十,吃飯。”他站起身,背著手,率先朝窯洞里走去。
王滿銀有些莫名感動,孫父那高大的身影一直替兒女擋著風(fēng)雨。
他和孫少安相視一笑,也起身跟了進(jìn)去。
月兒透過窗紗灑進(jìn)來,孫家的窯洞里比往常熱鬧些。玉米碴子粥熬得稠糊,就著一大盤炒土豆絲和黑窩窩頭,當(dāng)然還有幾個黃澄澄的玉米面饃,這就是孫家的晚飯。因為王滿銀的接濟(jì),多了幾個玉米面饃。
油燈的光暈在窯壁上跳動,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氣氛也因王滿銀的到來有些拘謹(jǐn),但也讓王滿銀慢慢融入這個貧窮但志堅的家庭。
孫玉厚率先從竹籮里拿了個黑窩頭,王滿銀也伸手去拿黑窩頭,卻被蘭花塞進(jìn)他手里一個黃饃。
王滿銀有些尬的端著粗瓷碗,吸溜了一口熱粥,然后才小口咬上黃面饃。
他瞅了瞅?qū)γ鎼烆^吃飯的孫玉厚,又看了看旁邊正給蘭香夾菜的少安,開了口:
“叔,少安,我那邊新窯,挖了有小半月。弄進(jìn)去差不多快兩米多深,挖,再掏一個多月也差不多完成主體,就該想著箍窯臉、上門窗的事。”
少安抬起頭,眼里有點(diǎn)興趣:“你一個人掏?進(jìn)度不慢啊。窯臉打算用啥石頭?青石還是沙巖石?”
“青石結(jié)實,好看。”王滿銀接過話茬,“我托正民他爸在公社打聽過了,能尋著路子,石料價錢比市面上便宜兩三成。松木椽檁也能弄到,都是好料,價錢也公道。”
他頓了頓,筷子在碗沿上輕輕搭了一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音,他臉轉(zhuǎn)向?qū)O少安:“要是……你家這邊也有心思想動土,石料木料這些,我能一塊兒捎帶上。量大了,興許還能更劃算點(diǎn)。”
窯洞里一下子靜了。只有灶火里柴禾燃燒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和幾人喝粥的輕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