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玉厚的喝罵聲,滾回去!還嫌不夠丟人現眼?
蘭花和少平忙上前,兩人一左一右拽著少安的胳膊,連推帶搡往土坎上挪。
少安梗著脖子,腳在地上沉重的踩踏出兩道土痕,嘴里還嘟囔:她罵咱全家。。。。。。看我不捶死他…,有這么當長輩…?
少說兩句吧。蘭花回頭瞪了弟弟一眼,朝少平使著眼色,拉扯著少安,分開人群上了土坎。
王滿銀在旁看得清楚,孫玉厚這老丈人一來就支開了孫少安,冷卻了場面,這也是樸素的農村人的生活經驗。
他這會兒不急不忙地扛起那捆豬草,在圍觀村民的起哄聲浪里,他步子穩穩地跟上。
上坎的土路嵌著橫石片,高低不平,腳底下稍不留意就得趔趄。
他走得慢,眼睛卻沒閑著,瞅著孫家兄妹的背影,嘴角偷偷往上翹。今天趁機進了孫家的門,也算在村民眼里,坐實了既將成為孫家女婿的事實。
土坎壩頭,孫母早扒著壩檐石張望,手心里全是汗。
蘭香拽著她的衣角,也緊張的朝下打量,看見姐姐拉著少安,少平在后頭推,小身子一扭就想往下跑,被母親一把攥住。慢些!
孫母的聲音發顫,還看清跟在最后那個穿著體面,渾身白凈的后生,背上還扛著豬草,心里頭咯噔一下——這就是蘭香說的王滿銀?
看著倒不像傳聞里那般浪蕩,只是在自家男人口中,說女兒蘭花嫁過去,肯定是遭罪的言語,讓她有些猶豫。
但隨著少安他們上了院壩,孫母也顧不上在后面的王滿銀,急忙迎上去,詢問著剛才下面,少安和孫玉亭夫婦沖突的兇險,臉上滿是擔憂。
終于王滿銀也上了孫家院壩,才看清孫家的光景。
就一眼土窯,窖檐磚石被山水沖得疤疤癩癩,泥皮早沒了,露出里頭的爛石頭碴子。
王滿銀的家也只一口窖洞,但只住著他一個人,可比孫家居住環境好太多。
院壩是黃土地,踩得瓷實,角落里堆著幾捆柴火,還有個用石塊壘的矮土圈,上頭架著雜木棚。
蘭花紅著臉從窯洞里出來,她可沒忘記王滿銀,只是今天忙亂糊涂了,讓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登了家門,這不是件小事,說不定父親又得黑沉著臉訓斥。
蘭花的后頭跟著蘭香。小丫頭怯生生的,眼珠子卻直勾勾盯著王滿銀,手不自覺地往兜里摸——上回給的水果糖,她還留了顆在兜里,真甜。
迎著王滿銀走過去,我來吧。蘭花伸手要接豬草。
王滿銀往壩角一努嘴:擱哪?
就那兒。蘭花指著那個土圈棚子,豬圈后頭。
王滿銀跟著她走過去,離得近了,聽見豬圈里兩頭小豬哼唧,見人來還歡實地拱了拱木柵欄。
這棚子東頭堆著豬草料,西頭搭了個旱廁,臭烘烘的。
他把豬草往飼料棚里一放,又探頭看了看那兩頭豬,眉頭皺成個疙瘩——這豬仔,瘦得能看見肋巴骨,這么喂下去,年底的任務怕是完不成。
蘭香。他摸出幾塊水果糖,塞到藏在蘭花身后小丫頭手里。
蘭香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攥著糖就又往姐姐身后躲。
已經到家門口了,在王滿銀得意的表情中,孫蘭花也只得硬著頭皮把他往家里領。
進了窯洞,一股煙火氣混著汗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