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全名背過臉去,愣了半天才來了一句:“我說把外賣關了,洋洋跟著我好好學做菜,你們能同意?”
此話一出,秦小蛾氣得真想痛罵湯全名一頓,看到他有力無力的樣子,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湯洋瞅一眼媽媽,照搬爸爸曾經教育他的話:“爸,你不是常常說干什么事都得有頭有尾嘛!我剛進入餐飲行業,做的第一件事就這么半途而廢了,我以后還怎么干好其他的事。”
“那我讓你學做菜,你好好學了嗎?你現在跟你媽媽一樣,眼里除了賺錢,還有什么?人活著總得有點奔頭吧!”
話音剛落,秦小蛾氣得跳著腳罵:“湯全名,就你清高,不賺錢,一家子吃啥?喝啥?你算算干什么不要錢?哪一件事是沒錢能干成的?你睜眼看看,我們家過的什么日子,別人家過的什么日子,你還有臉說?”
湯全名不言傳了。
秦小蛾氣得肝疼,湯全名就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候,就裝聾作啞:“你這么在意伊家八大碗,在乎你師父,你娶什么媳婦?生什么孩子?”秦小蛾說著說著哭了:“人人都說你湯全名人品好,品德高尚,好在哪里?高尚在哪了?你作為一家之主,連養家糊口這件事都做不好,可著勁地坑我們娘兒倆,你背好名兒,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還不夠支持你嗎?
自從嫁給了你,我就在店里跑前忙后地幫你。你說不能賣剩肉剩菜,但凡剩下來點肉,我忍著疼送給別人;這些年木塔巷那一帶的店都開通外賣了,我天天磨嘴皮子,月月求你,過了多久才開通了外賣?你說你不想做外賣的餐,那對你身心都是一種摧殘,我說好,你專心做你的菜。我們娘倆命苦,所有的苦我們來扛,洋洋才十九歲,天天撐鍋顛勺,忙得一口水都沒時間喝,孩子抱怨了嗎?你一句對不起伊家八大碗、對不起你師父,就要關外賣,你考慮過洋洋的感受了嗎?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秦小蛾一番話,著著實實刺痛了湯全名。她說的句句都是事實,沒一句假話,他承認,他確實對不起他們娘倆,虧欠他們太多了,他不是沒心的人,怎么能不知道他們想要什么?可他又能怎么選?他肩上擔負的不僅僅是養家糊口的責任,還有師父的囑托,還有伊家八大碗的傳承。他也想兩全其美,想讓家庭和伊家八大碗這兩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保持平衡,可他辦不到啊!他掙扎著翻起身:“小蛾,洋洋,我對不起你們?可我更不能對不起師父,對不起伊家八大碗呀!”
秦小蛾知道湯全名鐵了心了,這么多年都是她在退讓,湯全名什么時候給過她臺階,這一次如果她松了口,如了他的愿,這個家還有有翻身機會嗎?她想到這里質問湯全名:“老湯,你捫心自問,這么多年了,你有哪件事是替我們娘倆考慮過?我也累了,不想跟你爭了,也勸不動你了。最后我就想要你一句話,你是選伊家八大碗、選你師父?還是要這個家?你給句痛快話!”
湯全名心痛到窒息,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怎么選?放棄伊家八大碗,比挖他的肝、割他的肉還疼,然而舍棄他們母子,他往后活著還有什么意義?舍棄那一方,都好比要他的命,讓他怎么選?
“全名,人得知足呀!小蛾和洋洋如果真走了,這么大一家店,你一個人真的能應付得了嗎?”王桂香說:“哪怕能應付,你一個人跟個孤鬼似的,活著有什么意義?又沒說要關店,也沒讓你做外賣的餐,孩子只是想替你分擔一點,有什么不好?另外我再多說一句,孫福貴的死跟你沒關系,他經不起事,甘愿墮落,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別人能有什么辦法?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怎么能怪你?”
湯全名聽了王桂香前面的話,想到要是小蛾和洋洋都走了,家里、店里都剩他一個人了,心情越加沉重;又聽她說孫福貴的事,讓他揪起來的心稍稍舒展了一些,這也使得他不至于太過自責,有了思考的空間,那些一團亂麻般的事情,又理出了點頭緒。
他知道,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份上,要關外賣肯定不可能了。可只要外賣開著就有訂單,有訂單,就會有一盒盒的飯從伊家八大碗流向各處,他就違背了伊家八大碗的店訓,背離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初衷啊!
秦小蛾見湯全名半天不說話急了,忽地立起身:“湯全名,你不說話就是默認要選伊家八大碗,對不對?”
湯全名張了張口,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沒法選呀!
“好!”秦小蛾臉都氣紅了,拉起湯洋:“洋洋,咱們走,你爸不要咱們了,還死皮賴臉地待在這兒干什么?走,快走!”說著一把拉開了門,扯著洋洋就往外走。洋洋死拽著不愿意去,眼巴巴地盯著爸爸。
王桂香連忙上前拉秦小蛾,被秦小蛾一把摔開了,她沒折,只好轉向湯全名:“全名,你倒是說句話呀!”
秦小蛾本想嚇嚇湯全名,看到他無動于衷,心涼了半截,折回來,扯著嗓子說:“湯全名,我算是看清你了,帶上離婚證,現在就去民政局離婚,扯了證,咱倆就沒關系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干怎么干?與我無關。我現在就去家里拿離婚證,今天誰不去民政局,誰就是王八蛋。”說著就往外跑,被湯洋拽住了:“爸,你倒是說句話呀!咱們家散了,你忍心嗎?忍心跟媽媽分開嗎?”
湯全名知道,秦小蛾就是再生氣,也沒把離婚兩個字掛在嘴上,然而今年為了外賣的事,她都提過兩次離婚了。他再不管,不讓步,這個家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小蛾,我答應你,就按你說的來!”湯全名說完不到二十個字的一句話,似乎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再不言語了。
“媽,你看我爸都同意了。”湯洋高興地說。
秦小蛾本來就是嚇嚇湯全名的,見目的達到了,也就借坡下驢,不再說什么了。
就在這時候,店里那個專門用來接收外賣訂單的手機響了,湯洋走過去,拿起手機,只見是陌生人打來的,遲疑了幾秒鐘還是按了接聽鍵,一個喂還沒說出口,對方就開罵了:“原來店里的人沒死光啊!發那么多消息為什么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