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洋洋用了不到一個月,就讓店里生意如此火爆,她相信離伊家八大碗開滿蘭州城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她兒子總有一天會跟趙升高一樣坐著飛機到處飛,坐在超大的辦公室里指揮上百號人,給他們下達命令,分配任務(wù),那是何等的風(fēng)光。當(dāng)然這還不夠,洋洋還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回木塔巷,開著三四百萬的豪車,衣錦還鄉(xiāng),讓所有看不起他們,在背后看他們家笑話的人,羨慕嫉妒去。
當(dāng)然她秦小蛾也不是小氣的人,以后鄰居、親戚要找個工作呀,或者有點什么小忙,她也絕不會袖手旁觀,但有個前提,想要找她幫忙的人,一定得是之前對他們家好的,比如出租車司機老張經(jīng)常光顧伊家八大碗,他家孩子要是想找個工作,她絕不含糊,立馬給孩子辦了。
到了這時候,仇波也就沒什么了不起的了,她曾經(jīng)求爺爺告奶奶的讓他投資伊家八大碗,他還跟她講條件,等他們有錢了,仇波再登他們家的門,她還要考慮一下放不放他進門呢。
“媽,你干什么呢?這么多單子,你往里面遞一下呀!我都快忙暈了,你光站那兒傻樂啥呢?”
湯洋一句話喚回了秦小蛾的思緒,她連忙把一長串的單子遞給兒子,看到他滿頭大汗,忙得連喘口氣的空檔都沒有,心疼極了,連趕著拿了兩張紙,跑到后廚替兒子擦額頭的汗,誰知湯洋還不領(lǐng)情:“媽,你別添亂了,看我都忙成啥了。”
秦小蛾還沒回過神,那邊顧客又叫她收拾桌子;桌子還沒收完,外賣員又跑來說自己的單子找不到讓她幫忙找。
這樣忙亂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下午六點多,外賣提示音才漸漸地消停了,桌子上的外賣也拿得差不多了,進進出出的外賣員從摩肩接踵到偶爾才進來一個,哄亂噪雜也漸漸消失了,稍稍安靜下來了。
湯洋做完了手上所有的單子,放下鍋鏟的那一刻,他才感覺身體是自己的了,一時間頭暈、腿酸、胳膊疼,肚子餓得發(fā)毛,他不由得喊了一聲:“餓死了。爸,飯熟了嗎?”他回頭才發(fā)現(xiàn)后廚沒有爸爸的身影,湯洋覺得好怪,平時他忙得差不多的時候,爸爸的飯也就熟了,今天怎么冰鍋冷灶的?爸爸去哪了?
這時候秦小蛾剛好進了后廚,湯洋沒好氣地問:“媽,我爸呢?怎么沒做飯呀!我都快餓死了。”
秦小蛾往外努努嘴,壓低聲:“也不知道你爸那根神經(jīng)搭錯了,一下午了話也不說,只要店里沒有顧客就坐那一直抽煙。”
湯洋摘下圍裙,掛在門邊的掛鉤上,無所謂地說:“我爸不一直這樣嗎?”
“今天不一樣,他臉色很難看,眼睛上還閃著淚花,我叫他趕緊去做飯,他不僅沒吭氣,連看也沒看我一眼,也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又搭錯了。”秦小蛾繼續(xù)說:“洋洋,你餓了吧?你大娘去隔壁端麻辣燙了,馬上就來了,咱們自已家的飯?zhí)焯斐砸渤阅伭耍彤?dāng)換換口味。”
湯洋往外看了一眼,只見爸爸背對著他坐在店外邊的柱子上,佝僂著背,兩鬢斑白的頭發(fā)格外顯眼,頭耷拉著,背影顯得異常落寞,看上去比平時蒼老了許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湯洋心里一動,該不會是爸爸發(fā)現(xiàn)他買的牛肉是假的了吧!他馬上否認,爸爸要是發(fā)現(xiàn)了他買了假牛肉,能這么消停?早掄著鍋鏟追著他跑了八條街了。
就在這時候,王桂香端著一個大盆走了過來,她邊走邊說:“全名,吃飯了!”然而爸爸不僅沒理大娘,連姿勢也沒換,似乎根本沒聽到也沒看到。
王桂香將一大盆麻辣燙放在桌子上不解地問:“全名,這是怎么了?”
秦小蛾直搖頭:“別管他,咱們吃飯,都快餓死了。也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我剛才問了半天,理都不理我,跟尊雕像似的。”
湯洋看了媽媽一眼,徑直走到爸爸跟前,也不敢伸手推爸爸,附下身在他耳邊說:“爸,該吃飯了。”
湯洋短短的一句話,好似隨秋風(fēng)散了,沒得到爸爸的任何回答,他走也不是,站著也覺得難為情,好在他聽到媽媽喊他吃飯了,便匆匆進了店。
然而湯全名此刻內(nèi)心愴愴、愁腸欲斷,哪還有心思吃飯?今天外賣員多得都快踏破門檻了,按理作為伊家八大碗的老板,他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應(yīng)該跟秦小蛾、洋洋一樣樂得合不上嘴才正常呀!可他怎么高興得起來!他有罪啊!每往外拿走一份外賣,他的心就往下沉一點,負罪感就加深一些,毫不夸張地說自從重新開通了外賣,他的心無時無刻不是在煎熬折磨中度過的,今天更甚。
外賣訂單量的增加,完全超過了他的預(yù)期,或者說這跟他預(yù)計的完全相反,他以為洋洋堅持不了多久,或者說外賣會跟上次一樣很快就關(guān)了,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訂單量增加的速度竟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這段時間以來,外賣那邊的銷售額穩(wěn)步持續(xù)攀升,現(xiàn)在店里一天的銷售額,比之前三天、甚至五天還要多,每天消耗的食材能抵得上店里一周的量。王桂香前廳后廚出出進進地忙,臉上的笑容都沒斷過;秦小蛾更甚一籌,話也大了,不管是擦桌子,還是拖地,嘴里都哼著秦腔,一臉幸福祥和的表情,無論外賣員或者顧客怎么刁難,臉上的笑容依然如故;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湯洋了,他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每天晚上歇了餐,便摘下圍裙,一個個地數(shù)外賣訂單量,敲擊著計算器算銷售額,每每算完,便故意提高聲音,將訂單量和銷售額清楚明了地報一遍。
而王桂香和秦小蛾又極其配合,湯洋報一個數(shù)據(jù),兩人鼓一次掌,歡呼一陣,夸湯洋一回,整得整個店里異常熱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湯洋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呢!
而每每這種時候,就是湯全名最痛苦的時候,雖然他全程沒有參與制作外賣檔口的飯菜,可畢竟這些菜都是從伊家八大碗這個店里出去的,更何況主做外賣的還是他兒子。倒不是認為自己有多高尚,而是他當(dāng)初紅口白牙,賭咒發(fā)誓地跟師父保證過一定會嚴格遵守伊家八大碗的店訓(xùn),可實際上他又是怎么做的?最近一段時間外賣訂單沒有兩千,少說也有一千,這得多少道菜呀!他有罪啊!他是伊家八大碗的罪人,師父如果泉下有知,會怎么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啊!他有何臉面見師父啊!早知這樣,還不如把伊家八大碗傳給師兄孫福貴,不僅是因為他經(jīng)營能力強,最關(guān)鍵的是他就不會那么早去世,一明母子的日子過得也不會這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