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王桂香囑咐湯全名:“全名,你趕緊的,我去攔住小蛾,但主要還得看你的態(tài)度啊,你快著些來!”
王桂香的腳步漸漸地遠了,一想到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即將離他而去,湯全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頭戳在膝蓋上哭了。
他不到四歲就成了孤兒,無依無靠,即便后來師父救了他,收他為徒,也是三天一小打,兩天一大打,練習刀工常常切得兩只手傷痕累累,顛大勺往往胳膊腫得抬不起來,即就是這樣,師父一有不滿意,或者看到他偷一會兒懶,不是打就是罵。
自從遇上了秦小蛾,他的世界明媚了,有了亮色,后來他們倆順理成章結婚了,她給了他一個家,他渴望不可及的家。自從有了自己溫暖的小家,無論走多遠,不論做什么,一想到在那個小窩里有人盼著他回來,他心里頭就熱辣辣的,干什么都有勁。后來洋洋出生了,他看著肉嘟嘟、軟呼呼的孩子蹬著腿朝他笑,一向眼硬的他居然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那時候他就暗暗發(fā)誓,無論自己多苦多累,也要讓他們娘兒倆過上好日子??蛇@么些年了,他只顧著伊家八大碗,心里裝著的只有師父的教誨,把以前賭咒發(fā)過的誓都拋在腦后了,他做為丈夫和父親太不稱職了。
一想到這里,湯全名一個猛子翻起來,顧不得蹲久了麻得站不住的腳,一瘸一拐地蹦出店門,便往家里飛奔,木塔巷這條并不長的路,湯全名平生頭一次覺得如此遙遠,他剛奔到小區(qū)門口,只見王桂香從巷子另一頭跑了過來,她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喊:“全名,你咋才來呀!小蛾和洋洋已經打車走了?!?/p>
“砰”,湯全名腦子似乎炸開了一般,疼痛難耐,他忍著疼問:“去火車站了嗎?”
王桂香喘著粗氣:“對,我沒攔住,去西站了,快,快去找他們呀!”
沒等王桂香說完,湯全名已經抄近道從去往張掖路的那一頭飛奔而去,那邊離大路近,好打車。他毫無顧忌地飛奔,似乎此時他不是一位將近六十歲的老人,而是得了神助,一下子成了返老還童的少年,有著無窮無盡使不完的力氣。
他運氣很好,剛站到路邊,就有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一上車他便催著師父快一點,再快一些,他怕晚了就趕不上了,來不及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前面又堵車了,他心急如焚,他有心下車,跑著去車站,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感性,兩條腿那趕得上四個輪子的車,緊趕慢趕終于到了西站,他飛奔到進站口附近,一眼看到正在排隊的秦小蛾和洋洋馬上就要到進站口門口了,
他邊跑邊喊:“小蛾,洋洋,你們不要扔下我。”
秦小蛾也許是聽到了湯全名的喊叫聲,擰著箱子就往里沖,被湯全名一把拉住了,湯洋這會兒倒向著爸爸,兩人合力把秦小蛾推了出來。
秦小蛾氣呼呼地摔開湯全名的手:“你管我們娘倆干啥,讓我們走,省得妨礙你!”
“小蛾,你們娘倆走了,這個家就散了。”湯全名眼里閃著淚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媽,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湯洋勸媽媽:“你看爸都哭了?!?/p>
“洋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鼻匦《旰掼F不成鋼:“我離家出走還不是為了你?!?/p>
“小蛾,你不要怪孩子,都是我的錯?!睖闷砬蟮难凵穸⒅匦《辏骸安灰酉挛乙粋€人?!?/p>
“現(xiàn)在知道錯了,早干嗎去了?”秦小蛾不依不饒:“這會兒知道害怕了,要不走也行,以后外賣這攤,我跟洋洋說了算?你要不答應,也沒啥好說的?!?/p>
湯全名聽了秦小蛾的話,突然感覺昏暗的內心照進一束光,他不由地點點頭。
二十多分鐘后,一家子提著大包小包地回來了,湯全名一臉神氣,似乎剛從某個名勝古跡旅游回來一般,經過這么一趟折騰,一家人感情似乎更好了,一路上說說笑笑,其樂融融,就連湯全名也滿臉喜色,跟這娘倆比,其他的都不重要,確實伊家八大碗的店訓和師父的教誨,在這一時刻都拋在腦后了。他招呼娘兒倆上車,在牛肉面館里跑前忙后地點餐,端飯,忙得不異樂呼,看著身旁笑容滿面的媳婦,青春有活力的兒子,那頓飯湯全名吃得格外香甜,他甚至覺得這碗牛肉面是他最近幾年內吃過最好吃的一碗面。
經過這么一大圈子折騰,已經下午三點多,將近四點的光景,所以行李也沒來得及往家里拿,一家人便大包小包直奔店里。
王桂香已將店里收拾妥帖,一看到三人談笑甚歡地回來了,便笑著打趣:“瞧,這一家子,剛從哪兒旅游回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笑了。湯洋放了箱子就戴上圍裙:“時間不早了,爸,我要趕緊去廚房忙活了,我相信只要做成半成品,我們店就再也不會被投訴了,生意定會蒸蒸日上?!闭f著便進了廚房。
一語驚醒夢中人,湯全名愣在原地,心里難受及了,伊家八大碗兩百多年了,不說賣半成品了,就連飯也是要現(xiàn)吃現(xiàn)做的,如今到了他手上,把店訓和師父的教誨全拋在腦后了,他對不起師父啊!
在西站他只顧著勸說秦小蛾,說服洋洋,讓他們不要走,不要離開他,不要扔下他一個人,就草草地答應了,伊家八大碗賣半成品,這讓他怎么跟死去的師父交代呀?怎么對得起師兄啊?
他心里愁腸百結,但說不出口呀!他怎么說?跟誰說?他便蹲在飯店門口又點上了煙,一口接一口地抽起了煙。
“老湯,你干啥呢?咋又抽上煙了,快去后廚幫幫兒子??!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鼻匦《晷跣踹哆兜卣f:“那煙也少抽一點吧,對身體不好,你就這么著不抽,還天天咳嗽呢,最近總沒命地抽,也不知道抽個啥勁,即對肺不好,還浪費錢,吃啥不好,非要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