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不開外賣（第1頁）

承載千年記憶的木塔巷，幾經滄桑，褪去歷史賦予它的使命，演變成了今天蘭州最具歷史意蘊和煙火氣的美食街。

然而，2015年的木塔巷跟如今青磚灰瓦，古樸繁華的小吃街完全不同。逼仄，擁擠，凌亂不堪才是當時木塔巷的真實狀態。縱然那時的木塔巷雜亂無章，但并不冷清，也不乏煙火氣，憑借著緊臨蘭州著名旅游景點的天然優勢，反而成了很多餐廳老板哄搶的地盤，因此街道兩旁各色吃食種類繁多，讓人眼花繚亂。最特別的當數街尾緊挨著的兩家店。一家是富有現代氣質的‘吃一碗’麻辣燙；而另一家則是古樸中透著傳統韻味的伊家八大碗，店門頭木質匾牌上毛筆寫的‘伊家八大碗’五個大字，蒼勁有力，質樸渾厚，從店招牌上留下的歲月痕跡，不難判斷這家店有些年頭了。

伊家八大碗面積并不大，三四十平米的光景，前廳較大的空間是顧客吃飯的地方，中間一小門掛條洗得鮮亮的深藍色簾子，掀起簾子進了小門就是后廚。

店內裝修雖簡單，但不失整潔，墻面白凈，實木桌椅板凳擦得油光水滑，紅磚砌的地板更增添了幾分古樸感。

并不寬敞但干凈齊整的后廚內，五十多歲的男人正雙手持刀在案板上剁肉，刀子和案板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做丸子選料、剁肉、調味每道工序都有講究，必須精益求精，神情貫注，才能做出有靈魂的丸子。從業這么多年他謹記師父伊夫的教誨，從不敢懈怠。

這時簾子被掀了起來，進來一位五十多歲的瘦女人，她邊走邊說：“老湯，昨晚跟你說的事考慮得咋樣嘛？”

老湯全名湯全名，如今上了年紀，大家都管他叫老湯，他也就隨他們去了。

湯全名此時正全神貫注地剁肉，根本沒聽到說話聲，更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了后廚。

女人加快腳步，走到湯全名身邊，按住他的胳膊。湯全名感受到壓力，回過神，才發現他媳婦秦小蛾已站在他面前了。秦小蛾連忙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湯全名知道秦小蛾說的是關于外賣的事，但他做菜的時候要全身心投入，根本沒法談事情。他停下手中的刀，心平氣和地說：“小蛾，等我做完。”

秦小蛾深知湯全名的脾性，便不再堅持，轉身離開后廚，徑直出了店門，還不到飯點，隔壁‘吃一碗麻辣燙’店里已經坐了好些人，外賣員進進出出，門庭若市。再回頭看看自己家的店，冷冷清清，無人問津，她心里更覺難受。

別的不論，哪怕僅從伊家八大碗落腳木塔巷那天算已經有三十多年光景了，而隔壁麻辣燙店滿打滿算才僅僅兩年時間，最令秦小蛾不能忍受的是麻辣燙店老板趙升高五年前還在伊家八大碗端盤子。

世事滄桑，曾經不起眼的服務員搖身一變，竟成了五十多家麻辣燙店老板，這巨大的身份差異讓人猝不及防，卻實實在在地戳痛了秦小蛾的心，據秦小蛾所知，僅蘭州西關那一段‘吃一碗麻辣燙’就開了五六家，家家生意爆滿。

秦小蛾木在原地，出神地盯著隔壁熱鬧的場面，耳朵邊縈繞著麻辣燙店里傳來的嗡嗡吵鬧聲。一時間她情緒復雜，羨慕，嫉妒，不甘心，更多的是對湯全名固執的不滿和埋怨。不知過了多久隔壁店服務員出來了，她才急忙灰溜溜地逃回店里。就在這時收銀臺上放的手機響了，電話是兒子湯洋打來的，她立馬接了起來，壓低聲音，問：“洋洋，你學得咋樣？”

湯洋沒考上大學，現在在餐飲培訓學校學習呢！這件事老湯不知道，要不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兒子去的。

秦小蛾一清二楚，湯全名早把兒子當成伊家八大碗的傳承人了，打湯洋六歲起，就讓他學刀工，稍大一點了，只要學校一放假，就讓兒子跟著他學做菜。這家店不是祖傳的，是他師父傳給湯全名的，他也想多帶幾個徒弟，將伊家八大碗傳承并發揚光大，可沒人愿意學呀！更重要的是現在想找一個一心一意做菜的徒弟真的太難了，而湯洋是他兒子，湯全名總覺得自己能掌控住他。當然這都是湯全名自己的看法。秦小蛾卻不這么想，在她看來，湯全名就是固執，不知道變通，跟不上時代，是個徹徹底底的老頑固。

幸好兒子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湯洋雖然也喜歡做菜，但是他跟老湯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從小就有一個心愿，要把伊家八大碗的小門面變成大飯店，把飯店開滿全中國，甚至開到國外去，賺好多好多錢，讓父母不再那么辛苦。而不是像老湯一樣守著一家店幾十年如一日，精耕細作，甚至用那些死的條條框框去規約自己，約束別人，不僅把自己框死了，連別人都要跟著活受罪。

湯洋對于伊家八大碗的認識非常清醒，也很符合當下的局勢。他認為八大碗早過時了，沒啥人吃了，現在他們這代年輕人感興趣的是米線、米粉、麻辣燙、火鍋、串串、燒烤所以高考成績出來后，瞞著他爸，借口去成都他小姨家玩，從秦小蛾那里拿了錢去了餐飲培訓學校學習了。

湯洋在電話那頭給秦小蛾匯報了自己的近況，說學校各項都好，他已經能做好幾樣像樣的小吃了，而且味道不錯，再有幾天就能回家了。

秦小蛾掛了電話，環顧四周，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心里說，兒子一來這家店就有救了。心情一好就有心氣干活了，秦小蛾猛地記起店里唯一的員工王桂香今天不在店里，她老家的兒媳婦和孫子孫女來了，她帶著他們逛黃河鐵橋去了。老湯一個人那忙得過來，她趕緊往后廚走，正好跟迎面走來的湯全名撞個滿懷。

秦小蛾笑著說：“老湯，你嚇死我了！”

湯全名沒應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搓著洗了還沒干的手，說：“咱店開通外賣的事還是算了吧！”

秦小蛾折回來，坐在湯全名對面的椅子上，盯著他：“老湯，這事我都念叨好幾個月了，你就給我一個這樣的結果？你看看咱們店，再瞅瞅隔壁，兩個店客流量本來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何況人家光外賣一天估計就有五六十單不止，再這么下去咱們店非黃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