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議論聲隨著敲門聲戛然而止,炭盆里的炭塊噼啪爆了個火星,將滿室暖光晃得晃。
張建國擱下手里的炭鉗,起身掀開門簾,寒風裹著細碎雪沫子撲進門縫,刮得人脖頸一涼。
院門外立著兩道佝僂的身影,男的裹著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袖口還打著補丁,女的頭上包著塊灰藍頭巾,肩頭落了層薄雪。
兩人手里合力拎著個沉甸甸的竹籃,正是黃海的父母,也是黃三的堂兄堂嫂。
“叔、嬸子,這么冷的天咋還過來了?”
張建國連忙側身讓他們進門,伸手接過竹籃,指尖觸到籃沿,竟還帶著點余溫。
黃海爹搓著凍得紫紅的手,往屋里掃了一眼,見滿屋子都是熟面孔,反倒有些拘謹,干笑著搓了搓手:
“建國啊,俺們兩口子是特地來給你拜年的。”
“黃海在江城多虧了你照顧,前陣子寄信回來說,你不僅給他尋了百貨商店的活計,還托人教他做賬,這孩子現在出息了,俺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黃海娘也湊上前,小心翼翼掀開竹籃上蓋著的粗棉布,里面是塊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驢肉,還泛著淡淡的鹵香:
“這是俺家遠房親戚送的驢肉,沒多少,你別嫌棄,就當俺們的一點心意,給你和家里人嘗嘗鮮。”
張建國剛要開口推辭,一旁的孫瞎子就擺了擺手:
“建國,這是人家的真心實意,你要是推了,他們心里反倒不安生。你就收下,回頭燉了給大伙分著吃,也算不辜負這份心意。”
張建國聽了這話,便不再扭捏,笑著把竹籃遞到母親手里:
“那我就不客氣了,嬸子,回頭讓我娘燉了驢肉,你和叔也過來一起嘗嘗。”
黃海爹娘見他收下,臉上的拘謹瞬間消散,又跟屋里眾人寒暄了幾句,才踏著雪沫子心滿意足地離去。
他們前腳剛走,院門外的敲門聲就沒斷過。
先是村西頭的王二嬸,拎著一籃熱乎乎的土雞蛋,進門就抹著眼淚說她家小子在江城建國百貨打雜,曾被地痞刁難,是張建國出面擺平,還給他漲了工錢;
接著是村東頭的李大爺,抱著兩雙千層底布鞋,說他孫子跟著張建國跑石灰生意,年底分紅比種地一年掙得還多;
后來又陸續來了好幾戶人家,有揣著自家釀的米酒的,有拎著曬干的野山筍的,還有抱著一捆手工編的竹筐的,都是家里有人在江城受過張建國照顧的。
這些禮物都算不上貴重,卻全是鄉鄰們的樸實心意。
何玉芳起初還紅著臉一個勁推辭,可架不住大伙的熱情,有人甚至把東西往門檻上一放就跑,她只能手忙腳亂地把禮物都收進屋里。
沒半個時辰,不大的堂屋就堆了半屋子的東西。
土雞蛋壘在墻角,野山筍掛在房梁,米酒壇子和布鞋竹筐擠在八仙桌下,滿滿當當的,透著一股熱乎的煙火氣。
“這可咋整,收了這么多東西,回頭咋還人情啊。”
何玉芳看著滿屋子的禮物,愁得直搓手,眉眼間卻藏不住笑意。張建國幫著把一籃土雞蛋搬到灶房,回頭跟母親商量:
“娘,這些都是大伙的心意,咱也不能白受。過兩天咱去外婆家走親戚,把這些驢肉、米酒勻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