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公糧的第二天,罐子村的打谷場還沒來得及收拾干凈,就成了分口糧的地方。
空氣里都飄著糧食的干香和一股子按捺不住的躁動。交完了公糧,剩下的,就是全村老小盼了一年的分口糧、分紅,大家都好久沒吃一頓正經的飽飯了。
王滿倉和村干部,村會計幾個,連夜把賬目算清楚了。制定好分口糧,分錢票的章程。村民兵小隊也安排好了任務,出不得半點意外。
天剛蒙蒙亮,那半截鐵軌就又“當當當”地敲響了,聲音比交公糧那天還急還亮。
村民們從各家各戶涌出來,提著扁擔口袋,有的還推著小車,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期盼和緊張,聚到了隊部窯洞前的空場上。
村民兵挎著槍在場上大聲呵斥著亂竄的娃娃,也維持著現場的秩序。
場邊的老槐樹下就蹲了不少人,抽著旱煙,婆姨們也伸長脖子朝倉庫方向看。
挨著村辦窯洞不遠外的庫門都敞開著。透過守衛的民兵,能看見倉庫里面,像小山似的糧食——小麥,谷子黃澄澄,高梁,糜子紅撲撲,玉米粒堆在最外面,窯口還有些紅薯,蕎麥等,讓人心里熱騰騰。
“陳會計來了!”有人喊了一聲,蹲著的人齊刷刷站起來。陳江華會計背著個帆布包,里頭裝著賬本和算盤,身后跟著兩個后生,抬著個大木箱,里面可是不少錢票。
支書王滿倉也帶著干部過來了,他手里捏著個鐵皮喇叭,和身邊的大隊長王滿江有說有笑,臉上春風得意。
等糟雜的場面漸漸安靜下來,他才站到一個木墩子上。清了清嗓子,對著喇叭喊:“靜一靜,都靜一靜”
王滿倉手揚起來“都聽好!今年咱們罐子村的收成不賴,夏糧的小麥比去年多半成,秋糧多一成。”
話音還未落,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有些人都哽咽出聲,這意味著今年到明年秋收的口糧,比去年要多不少,全家老小至少能混個半飽。
王滿倉壓了壓手,聲音又提高了幾分“村委按照規矩,今年口糧按工分分,一個工分,二兩口糧!”
底下“轟”一聲又炸開了鍋。二兩!去年才一兩二厘!這意味著同樣工分,今年能多分八厘糧食!
“吵吵啥!聽我說完!”王滿倉用力拍了拍桌子,“另外,夏收多余的小麥,村里留的不多,都從糧站換成錢票,所以今年咱自村也有錢分,每個工分算一分錢分紅,另外,還有些布票、煤油票,按戶頭分。等年終決算,豬殺了,油榨了,再分肉和油!”
人群里起了陣低低的騷動,有笑的,有搓手的,都在掰著指頭算自家能分多少。眼神里都亮堂了些。
王滿倉說完之后,退了下來,會計陳江華開始分派大隊的生產隊長念每個村民的工分,然后有序的到帳臺前簽字領口糧條和錢票分紅。
“先點名字,叫到的上前!”田會計打開賬本,筆尖在紙上劃拉著。“王滿倉,3650工分!口糧730斤,現金36。5元,布票4尺,煤油票一斤……”
支書王滿倉笑呵呵的走到帳臺前,在本子上簽字,從會計手上接過現金票據,然后拿著領口糧的憑證,帶著家人往庫房方向走去。
倉庫前兩個后生拿著本子對數:“口糧730斤!谷子100,糜子200,玉米130!高梁280斤,白面20斤”
秤桿起落,麻袋裝滿,王滿倉指揮家里人扛著走,臉上帶著當家人的沉穩。
“金老三,3980工分!”這是村里數得著的壯勞力,秋收時天天拿12分,聽到數兒,咧著嘴笑:“比去年多了近百斤!”
輪到王滿銀時,田會計頓了一下,算盤打得噼啪響:“王滿銀,堆肥滿工分520,燒窯1580,獎勵300,外出補助200,合計2600!”
“2600乘0。2,520斤!”會計報數,王滿銀走上前,在分配單上簽字按手印,領錢票,拿著憑條到倉庫領口糧。
看著后生們往麻袋里裝糧。谷子80斤,糜子150,剩下的是玉米,高粱,還有15斤白面。沉甸甸的糧食一袋袋過秤,搬到他的獨輪車上,
他掂量了一下,不算少——畢竟開春才上工,能有這些,夠他和蘭花成親后吃些日子了。
“滿銀,你這工分掙得輕巧!”旁邊有人打趣,“沒見你天天上地里熬,工分倒不少!”
王滿銀嘿嘿笑,拍了拍麻袋:“堆肥、燒窯,哪樣不是給村里添進項?支書說了,這叫巧干!”王滿倉在一旁聽見,瞪了那人一眼:“少廢話!滿銀那堆肥,讓咱村增產一成,這點工分算啥?”
人群里的話頭歇了,王滿銀推著一部分口糧,先送回自家院,回頭再來領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