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蘭花,“今兒,把镢頭收了,在家歇兩天,工地上……活重,怕熬不住。”
就在這時,院壩底下傳來喊聲:“噢——哥!”聲音又尖又急。
孫玉厚一聽這聲就知道是誰,眉頭擰成個疙瘩。他黑著臉轉過身,看見孫玉亭正從坡下拐上來,縮著脖子,臉上堆著尷尬的笑。
孫玉厚沒搭理他,自顧自掏出煙袋,蹲在窯口,“嚓”地劃著火柴,點燃煙鍋,猛咂了兩口,辛辣的煙霧鉆進肺里,才覺得胸口那團堵稍微松動了點。
孫玉亭蹭到他跟前,也蹲下來,腆著臉笑:“哥,抽著呢?”說著,手就自然地伸向孫玉厚的煙袋。
孫玉厚一把將煙袋挪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甚事?”
孫玉亭的手僵在半空,訕訕地收回,在自己腿上搓了搓:“哥,你看……抓鬮這個事,全憑運氣,老天爺定的,可真怨不得我……你看鳳英,不也一樣被抽中了?在家跟我撕鬧哩,差點沒把我耳朵揪下來……”他說著,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通紅的耳朵。臉上擺出愁容,眼角卻瞟著孫玉厚的臉色。
孫玉厚悶頭抽煙,不接話。火光在煙鍋子里一明一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他心里堵得慌,這一家子,三個勞力被抽走兩個,少安又在縣里回不來,地里、家里這一攤子,全靠老伴和兩個娃娃,咋撐?
孫玉亭瞅著他哥的臉色,往前又湊了湊,聲音壓低了些:“哥,我來是……是想跟你張個口,借點口糧。鳳英這要去工地,家里就剩點紅薯疙瘩了……拿不出手,也頂不住餓啊。也熬不住工地上的重活……你看……”
孫玉厚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又是失望又是火氣:“借糧?你跟你那婆姨,就不能安安分分上工?老老實實掙工分,至于連口像樣的糧都拿不出?一天到晚凈搞些虛頭巴腦的,日子過成啥恓惶樣了!”
孫玉亭被罵得抬不起頭,嘴里嘟囔著:“也不是沒干……就是時運不濟……”
孫玉厚狠狠咂完最后一口煙,把煙鍋子在鞋底上磕得邦邦響,灰燼簌簌落下。他盯著那點余燼看了半晌,終是重重嘆了口氣,站起身,朝窯里走去。
過了一會兒,他提著個不大的布袋子出來,塞到孫玉亭懷里,聲音疲憊:“就這點高粱面了,多了沒有。我和蘭花也要去,家里也得留點撐苦熬。”
孫玉亭接過袋子,掂了掂,大概十來斤,臉上擠出點苦笑:“哎喲,哥!你得給些玉米面,不然我回去交待不了……。”
“那還有玉來面,快走吧!”孫玉厚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不再看他。
孫玉亭抱著那袋高粱面,哎口氣,光高梁面怕不行,還得去支書家借點,不然鳳英怕真會鬧翻天。
孫母紅著眼眶站在門口“那……家里咋辦?少安還在縣里……”
“娘,你在家盯著。”少平把土筐往墻根一靠,“豬我早晚喂,新窯等我哥回來再挖。”
蘭香也小聲說:“我?guī)湍镒鲲垼岸尬堇铩!?/p>
孫玉厚沒說話,只望著西沉的日頭。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滿臉的皺紋,像這黃土坡上被歲月刻深的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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