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大亮,王滿銀就聽見院壩外有腳步聲。
開門一看,蘭花已經到了,胳膊上挎著個布包,里面是她自己的舊衫子,準備干活時換的。
“咋這么早?吃了嗎?”王滿銀忙讓她進來。
“吃過了。怕耽誤工夫,早點來。”蘭花說著,利索地把布包放在炕角,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孔她未來要生活的老窯,眼神里有點羞澀,又有點期待。
“那好,你幫我溜餅子,等下陪我再吃點”王滿銀拿著洗漱工具出了窯門。
在王滿銀的強迫下,蘭花也跟著吃了兩個二合面餅子,一個煮雞蛋。
不多時,王連軍也扛著家伙事來了。
王滿銀迎了上去遞煙,蘭花倒了碗水出來。
“你小子有眼光”王連軍看著蘭花俊俏,板正的模樣,打趣了王滿銀兩聲。
他圍著新窯轉了兩圈,伸手在窯壁上敲敲打打,又瞇眼瞅了瞅窯頂和預留的門窗洞口。
“嗯,窯挖得還行,土質也瓷實。”他吐掉嘴里叼的草棍,“先清窯。得把窯頂和墻上的浮土、碎石頭渣子都掃下來。這新窯土性燥,還得先潑兩遍水洇透,不然刮不住泥。…還得挑些細黃土來…”他開始安排上了。
清窯這活兒看著簡單,干起來塵土飛揚。王滿銀裹了條舊毛巾在頭上,揮著掃帚上下折騰,嗆得直咳嗽。
蘭花挑來水,和著王連軍從壩外挑來的細黃土、鍘短的麥秸混在一起,光腳踩進去和泥。黃泥粘稠,踩起來噗嗤噗嗤響。
王連軍則拿著小镢頭和瓦刀,仔細地把窯壁上凸出的土疙瘩敲掉,凹進去的地方用粗泥填平。
他干得極有耐心,一點一點找平,嘴里還念叨:“底子打不好,后面抹多少層都是白搭。”
日頭升高,窯里漸漸悶熱起來。三人都忙得滿頭滿臉的汗和泥。
院壩外又響起車鈴鐺,劉正民推著自行車上來了。
“正民來了”蘭花在新窯前看見劉正民,忙打招呼,她和著泥,不敢過去。
王滿銀聽見動靜,灰頭土臉的從窯里出來,拍拍身上浮土,走到劉正民面前“正民,事辦得咋樣?”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昨兒個我“大”親自去了木材廠和公社建筑隊,妥妥的”劉正民面有得色。
“那好,那送到蘭花家的木料,你讓你“大”算算…。”
“你打我臉不是”劉正民打斷他的說話,“算我給你的結婚賀禮,”他語氣中透著不容質疑。
“大概是后天,兩臺拖拉機,一臺拉木料,一臺拉青磚,沙石和石灰…,都說好了,拉木料的拖拉機在你這卸一小半,再去少安家全卸,到時都給包煙就行,其他我“大”安排妥的”
他交待完,車籠頭一拐,騎下了院壩,向著雙水村去了。
過了晌午,孫少安也來了,手里還提著把小鐵镢:“爸讓我來的,說看看有啥能搭把手的。”
王連軍正好歇口氣,蹲在窯口抽旱煙:“來得正好。下午抹粗泥,要遞泥。滿銀那樣子貨,怕是頂不住。”
王滿銀有些訕訕,他的確胳膊,上午清掃窯面,和遞補缺料時,都已經酸得抬不起來了。
晌午幾人就著玉米糊糊啃了面餅。下午,真正的重活才開始。和好的粗泥用木盆端進來,王連軍站在凳子上,用抹子挑起一大坨泥,從窯頂開始往下抹。少安在底下給他遞泥,王滿銀和蘭花則負責不斷和泥、運泥。
粗泥里麥秸多,抹上去厚厚一層,要把整個窯壁全覆蓋住,還得用力壓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