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是林澈人生中最漫長、最煎熬,卻又必須表現得最平靜的一段時光。
他像一個懷揣著絕世秘密的潛行者,小心翼翼地在2010年的時空里生活。每天上課、吃飯、和室友插科打諢,一切看起來都與往常無異。他甚至強迫自己不再去網吧查詢任何與彩票相關的信息,以免留下任何可能引人聯想的痕跡。
但內心的火山卻在無聲地咆哮。每一個日出日落,都意味著距離那個命運的時刻更近一步。
他反復在腦海中演練著每一個細節:如何去投注站,如何表現得像個普通大學生,如何選擇不同的投注站甚至不同的時間購買那兩注相同的號碼,以避免不必要的關注。那組數字——14,21,23,29,30,33+09——已經像用刻刀鑿進了他的腦髓,無比清晰。
終于,時間走到了2010年10月15日,星期五。
天空灰蒙蒙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里帶著深秋的寒意。林澈的心卻灼熱得像一塊烙鐵。
下午沒課。他拒絕了張偉去網吧聯機的提議,和高洋去逛音像店的邀請,以及趙鵬飛一起去圖書館的安靜選擇。他揣上早就準備好的兩百塊錢現金——足夠買兩注彩票并應付其他開銷,穿上那件最常見的灰色連帽衫,將帽子拉低,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校門。
他沒有選擇學校附近最顯眼的那家福利彩票投注站,而是特意多走了兩站地,拐進了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里。這里人流相對稀少,大多是附近的住戶。
一家小小的、門面狹窄的福利彩票店就在小區入口的副食店旁邊。紅色的招牌有些褪色,玻璃門上貼著各種往期的開獎號碼和走勢圖。
林澈在門口停頓了片刻,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自然,甚至帶著點學生氣的隨意,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店里有些昏暗,彌漫著淡淡的煙味。一個戴著老花鏡的大爺正趴在柜臺上,拿著鉛筆在一張廢彩票背面認真地畫著走勢圖。旁邊零散地坐著幾個中年男人,一邊抽煙一邊討論著號碼,煙霧繚繞。
“老板,打票。”林澈走到柜臺前,聲音刻意放得平穩。
大爺抬起頭,從老花鏡上方看了他一眼:“機選還是自選?”
“自選。”林澈從兜里掏出早就寫好號碼的紙條,遞了過去,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紙條邊緣被他手心的汗微微浸濕。
“紅球14,21,23,29,30,33……”大爺一邊慢悠悠地念著,一邊在終端機上操作,“藍球09。這號挺偏啊,小伙子,自己研究的?”
“嗯…隨便瞎寫的。”林澈含糊地應道,目光掃過墻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圖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碰運氣的菜鳥。
“打幾注?”
“一注。”林澈遞過去兩塊錢。這是計劃的第一步,先打一注。
大爺沒再多問,敲打鍵盤,咔嚓一聲,熱敏紙打印機吐出了一張小小的彩票。
林澈接過那張薄薄的、卻承載著未來重量的紙片,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它剛打印出來的微熱。他強忍著立刻仔細核對的沖動,只是快速掃了一眼那組數字,確認無誤,然后若無其事地將其對折,小心地塞進牛仔褲的前兜里。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店里假裝看了一會兒墻上的走勢圖,和那幾個討論號碼的中年男人錯開時間。
大約過了十分鐘,估摸著大爺已經不太記得他了,他才再次走到柜臺前。
“老板,再打一注。”他拿出那張一模一樣的紙條,“還是這個號。”
大爺這次連頭都沒太抬,似乎對這種“一根筋”的投注方式見怪不怪,熟練地再次操作機器。
咔嚓。
第二張彩票出爐。
林澈用同樣快的速度接過、掃視、對折,放進了另一個口袋。
兩張彩票,分開放置,確保萬無一失。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后背已經出了一層細汗。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壓低帽檐,轉身推門而出,融入了小區外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