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窯里,孫玉厚老漢和蘭花說了幾句,蘭花又挪到奶奶炕前,幫她整著衣襟,聽著奶奶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心里亮堂的很。
孫母和蘭香從新窯過來,蘭花想下炕幫她一起準備晌午飯。
母親讓她“好好坐著歇歇”說“坐著歇著,你是客,哪能讓你干活。”
母親還讓蘭香給自己倒熱水,拿瓜子,忽然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嫁了人,回到娘家,真成了需要招待的“客”了。這感覺讓她心里有點酸酸的,又有點自得。
她又看著炕上專注看書的衛軍和眼巴巴望著點心的衛兵,收拾了一下心情,從衣兜里摸出幾顆水果糖,遞過去,給衛軍手里塞了兩顆,又給衛兵塞了兩顆。
衛兵拿到糖,立刻咧開嘴笑了,緊緊攥在手心里。衛軍則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繼續看他的小人書。
蘭香湊到蘭花身邊,挨著她坐下,小聲咬耳朵:“姐,你看出來沒?今年二爸二媽家特別恓惶。連頓正經年夜飯都沒吃上?!?/p>
蘭花皺著眉“怪不得衛紅,衛軍,衛兵都來家里……。我進院壩就看見衛紅一直在忙活,喂雞掃地的,都沒停過手?!?/p>
蘭香撇撇嘴,聲音更小,還有點委屈:“可不是嘛!從年初一早上,二媽就把他們仨都轟到咱家來了。
衛紅姐搶著干活,喂雞、掃地、燒炕、燒火,剛才她還要去挑水,被媽攔下了。弄得我想干點啥都插不上手。”她說著,有點委屈地晃了晃蘭花的胳膊。
蘭花看著那兩個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弟弟,衛軍對周遭渾然不覺,衛兵有了糖和饃就心滿意足,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拉著蘭香的手問:“咋就鬧成這樣了?以前過年沒見這么爛包?”
蘭香眼睛眨了眨,抿著嘴笑,又帶著點神秘,又有點崇拜的神色,湊到蘭花耳邊,熱氣呼在她耳朵上:“姐,我跟你說,根源在姐夫身上呢!”
“你姐夫?”蘭花一愣。
“嗯!”蘭香用力點頭,開始小聲講述,“年前,姐夫不是來家跟“大”說事,那天喝了點酒,少平在旁邊嘟囔,就說二爸二媽因為衛紅衛軍上學花銷的事,又來家鬧了好幾回。爸心里難受,自責說自己沒把弟弟管教好,對不起爺爺奶奶。”
蘭香學著大人的口氣,繼續說:“姐夫就勸爸,說:
‘爸,您和媽這么多年咋對二爸的,村里誰不看在眼里?那動亂年月那么難,您都想法供著他念書,又給他,騰窯洞,借大債,幫他娶了媳婦,成了家……這早就超出了一個當哥嫂該做的了?!惴蛘f,一個家頂梁柱的責任,不光是對著弟弟,還得對著自個兒的婆姨娃娃?!?/p>
蘭香復述著王滿銀的話,雖然有些詞句她未必完全理解,但意思卻記得清楚:
“姐夫說,您一直這么給錢給糧,解決不了根子上的問題,您總幫襯,他們反倒不會自己過日子了。親情得有來有往,不能光您一頭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