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在寂靜的清晨傳得老遠。很快,窯門“吱呀”一聲開了,孫玉厚披著件磨得發亮的黑褂子,探出身來。他臉上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深深皺紋,看見田福堂和推著自行車的干部,愣了一下,趕忙走出來,粗糙的手在衣服上搓個不停:“是福堂啊……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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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縣農技站的劉正民同志?!碧锔L媒榻B道,“專門為你家那蚯蚓喂豬的事兒來的,要在你家駐點調研些日子。”
孫玉厚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他搓手的速度更快了:“啊……這……是好事兒,就是……咱這窮家破舍的,怕委屈了劉同志……”
劉正民把自行車支好,笑著走上前:“孫大叔,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是我要來打擾你們了。我瞧著你家這豬喂得好,是來跟您取經學習的?!?/p>
說著,他拍了拍后座上的糧袋,“您看,我口糧都帶來了,得麻煩在您家搭伙吃飯?!?/p>
孫玉厚一聽,更是局促不安起來,黑紅的臉膛漲得更紅了:“搭伙……?我家吃得可孬,怕過不了口。不過您要是不嫌棄,我可以幫您另煮,費點柴火的事兒,不值當搭伙?!?/p>
劉正民隱晦地瞅了眼田福堂,他不好直接說啥。
田福堂立馬心領神會,開口說道:“玉厚,這劉同志下村駐點,有工作紀律,你得支持。
分兩餐煮,那不成了脫離群眾嘛,這可違背了下鄉駐點的本意。他都帶了口糧來,一個鍋里攪食,才顯得干部群眾一家親嘛?!?/p>
劉正民趕忙接口:“田支書說得在理,您可別把我往外推,不然領導批評我,我可就麻煩了?!?/p>
正說著,窯洞里又走出一個半大小子,是孫少平。他好奇地打量著門口的干部和自行車。
緊接著,孫少安也聞聲從飼料棚里出來,他顯然剛忙完早晨的活計,袖口上還沾著些草屑。
劉正民看到少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想起王滿銀的囑托,便對孫玉厚說:“孫大叔,不光是搭伙這事兒,還有啊,這次調研任務重,需要個得力的幫手,少安同志對蚯蚓喂豬這塊有實踐經驗,這記錄、調整啥的都缺不了他?!?/p>
孫玉厚有些茫然,扭頭看向兒子,不知怎么回答。
孫少安心里早有底兒,今早姐姐就跟他說了劉正民來駐點這事兒,還叮囑他這是個大機緣,要全程參與。
他也認為這是好事,至少能學些東西,就像垛堆肥一樣,藝多不壓身。
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劉正民面前,目光堅定,笑著說道:“我愿意的,保證完成任務!”他不像父親那般局促和自卑,言語間透著一股自信和擔當。
田福堂滿意地點點頭:“少安這娃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我們村垛堆肥就是他帶人完成的,他辦事,你放心,錯不了?!?/p>
“那好,我就正式邀請你加入蚯蚓喂豬實驗小組。”劉正民伸手握住孫少安的手,然后轉頭對田福堂說,
“田支書,按我們站里規定,請輔助員一天有一斤的糧食補助,您看,能不能先從村里劃撥,我過幾天再補給村里……”
田福堂愣了一下,還有這好事兒?不是義務工啊。但轉眼一想,劉正民是王滿銀的好友同學,單位里的事兒誰說的清,就連村里彎彎繞繞也多著呢,名堂大了去。
他大手一揮,說道:“這有啥難的,你開個條子,讓少安去村倉庫領就是了,都是為了工作嘛!”
孫玉厚也愣住了,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沒想到不光劉干部要來家里搭伙,而且少安還成了輔助員,一天能有一斤口糧!這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少安也怔在那里,看著劉正民,又看看父親。腦海里卻想著姐夫王滿銀的叮囑,心里頭一陣溫熱,鼻子有些發酸。他扭回頭時,看見姐姐蘭花正倚在門框上,臉上帶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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