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從懷里拿出那沓單子和信,一邊嚼著餅子一邊說:“那幾個娃娃寫了清單,差不了。”
蘭花聽了,點點頭:“娃娃們出門在外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單子呢?我念念,都買些啥。”
王滿銀把那張寫滿字的紙條展開念。蘭花也湊過來瞧,她其實不認幾個字,就是喜歡往王滿銀身邊湊。
只聽他念著:“大米十斤,白面五斤,油一斤,豬肉二斤……喲,還要雪花膏、尼龍襪……”
“東西可真不少。”她抬起頭,盤算著,“錢和票他們湊齊了?”
“齊了,在我這兒呢。”
“那成,咱下午爭取一并買了。騎自行車去,后頭掛上大竹筐,能裝。”蘭花說著,利索地收拾起碗筷,“你趕緊吃,吃完咱就走,趁日頭還好。”
吃罷飯,王滿銀把那輛永久自行車推到院壩里,用布子擦了擦座墊和把手。
蘭花從窯里拿出那個碩大的竹筐,牢牢掛在車后座右側。
她又進屋,把王滿銀帶回來的錢和票證仔細收好,揣在自己貼身的衣兜里,還按了按。
臨出門,她給王滿銀理了理圍脖,她自己穿著厚棉褲棉襖,圍著王滿銀硬給她戴上的毛線圍巾,頭上纏著藍底白花的頭包巾,只露著一雙眼睛,臃腫得像個小包袱。她懷著孕,王滿銀把她照看得分外嚴實,一點不敢馬虎。
“走嘞。”王滿銀推著車,蘭花跟在一旁,兩人一車,出了院門,沿著村道往石圪節公社去。
通往石圪節的土路,積雪被鏟到路邊,有少量冰碴子被往來的車轍和人腳壓實了,化了些,成了硬泥路,倒不難走。
隊里的三輛驢車、五輛牛車排成一溜,吱吱扭扭地在土路上挪。車上坐著些老人、娃娃和婆姨,精壯后生們大多跟著車走,時不時還得推一把陷住的車轱轆。歡聲笑語灑了一路。
王滿銀騎著永久自行車,后座右側掛著大竹筐,蘭花側坐在后頭。她一手緊緊摟著王滿銀的腰,時不時和相熟的婆姨打招呼,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你坐穩當,別亂動!”王滿銀感覺車把有點晃,喊了一嗓子。
“嗯……這路忒滑,你慢些……”蘭花的聲音隔著圍巾,悶悶的。
路邊光禿禿的樹干飛快地往后掠,冷風刮在臉上,生疼。
但看著路上這熱熱鬧鬧去辦年貨的隊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這點冷也就不算啥了。
離公社越近,路上的人車越多。其他村的架子車、驢車、自行車,馱著糧食、柴火的,或是空著去辦年貨的,匯成一股股人流。等能看到石圪節公社那排沿街的窯洞和低矮瓦房時,喧鬧聲已經撲面而來。
公社街道本就不寬,這會兒擠得水泄不通。
不少村民趁年節在路兩邊擺滿了攤子,賣自家編的筐簍、曬的干菜、攢的雞蛋的。掙兩個過年錢。這時侯公社是不管的,也不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