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窯洞里的動靜終于靜了下來,只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滿銀,”蘭花的聲音悶在他懷里,帶著事后的慵懶和滿足。“你對我太好了……這日子,我好怕是在做夢,一睜眼就沒了。”
王滿銀有些氣喘的靠在炕墻上,嗤笑一聲,手臂收了收,將她摟得更緊實些:“瓜女子,盡說傻話。這才到哪兒?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蘭花光滑的臂膀,“咱把那六分自留地好好侍弄,雞娃子好好養(yǎng),等明年……有娃了,你怕忙不過來嘍!”
“嗯,”蘭花在他懷里蹭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接口道,聲音里帶著憧憬,“明年開春,我說啥也得領頭豬娃回來喂。反正我現(xiàn)在也不用去上工,有的是工夫。
喂豬我行,肯定能喂好。你教的蚯蚓干粉喂豬,我都學著呢!
到年底交了任務,咱家也能多落些肉票和錢,日子更寬裕。”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乎像是耳語,“再說……萬一……到時候有了娃娃,花銷就更大了……”
王滿銀心里像被羽毛拂過,癢癢的,熱熱的。他忽然明悟“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普羅大眾最神往的幸福,低頭湊到她耳邊,熱氣噴在她敏感的耳廓和脖頸上:“就是……就是怕到時候……你身子重了,累著你了。”
蘭花羞得把臉完全埋進他汗涔涔的懷里,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他結實的胸膛一下:“那有啥?我沒那么嬌貴。咱村田家三嫂子,臨盆前頭一天還在地里掐谷穗哩!再不濟,還有秀蘭嫂她們幫襯著……,到時我媽也可過來幫忙。”
王滿銀聽著懷里婆姨這帶著羞澀卻又無比堅韌實在的話語,心里那點男人的虛榮和滿足漲得滿滿的。
他吹熄了炕桌上的煤油燈,窯洞里徹底暗了下來,只有窗紙透進一點微弱的月光。
他緊緊擁著他的婆姨,像擁住了這黃土坡上全部的溫度和盼頭。
臘月里的頭一場雪,從后半夜就開始悄沒聲地往下落,到了清晨,罐子村的溝溝坎坎已然覆上了一層松軟的白。
日頭藏在鉛灰色的云層后頭,吝嗇地透出些微光,映得雪地亮晃晃的。王滿銀家新窯的窗欞格上,也積了薄薄的一層。
蘭花比往常起得晚了些。她剛坐起身,還沒來得及穿衣裳,一股沒由來的惡心就猛地頂?shù)搅撕韲悼凇K琶ξ孀∽欤瑥妷毫讼氯ィ挥X得胸口悶得慌,腦袋也有些發(fā)沉。
王滿銀正趿拉著鞋準備下炕,聽見動靜回頭,就見蘭花臉色有些發(fā)白,蔫蔫地靠在炕頭。“咋了?身子不舒坦?”他湊過去,伸手摸了摸蘭花的額頭,倒是不燙。
蘭花緩了口氣,搖搖頭:“沒啥,可能就是……有點惡心。”
“惡心?”王滿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窯洞里突然點起了兩盞馬燈。他猛地抓住蘭花的手,聲音里帶著壓不住的興奮和急切:“惡心?蘭花……你……你身上……這個月,來了沒?”
蘭花被他問得臉一紅,垂下眼,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我……我也不曉得,怕是……遲了……快十天了……,還有這兩天,聞見油腥氣就有點受不了,渾身懶洋洋的沒力氣……”
“哎呀!準是!準是有了!”王滿銀一下子從炕上跳下來,也顧不上穿鞋,光著腳在窯地上轉了兩圈,搓著手,臉上的笑容咧到了耳根子,“我說呢!這都快兩個月了……,我一天天的,這么努力,肯定是有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