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村的村衛生室就在村委隔壁,一孔窄巴巴的舊窯洞。門上掛塊木牌,紅漆寫著“衛生室”三個字,漆皮已有些剝落。
王滿倉攙著王滿銀挪進去。里頭一股子消毒水和草藥混合的味兒,沖鼻子。窯頂熏得發黑,只開了個小窗,光線昏沉。一張老舊的木桌,幾條板凳,靠墻立著個竹藥柜,格子密密麻麻。墻上貼著張泛黃的針灸穴位圖,人身上點點線線,看得眼暈。
村里能有衛生室,得益于國家的赤腳醫生計劃。60年代,中國廣大農村地區醫療資源極度匱乏,缺醫少藥情況嚴重。
全國高級衛生技術人員69%集中在城市,農村地區尤其是縣以下占比極少,而當時超九成人口生活在農村。
農民患病后常常面臨無處就醫、無錢買藥的困境,基本健康難以得到保障。
“最高”提出“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的重要指示,在此背景下,赤腳醫生計劃應運而生,旨在培養一批“農村也養得起”的基層衛生人員,為農民提供基本醫療服務。
公社在各村,大隊選拔有一定文化基礎、政治覺悟高、出身貧下中農階層的人員,送往縣一級衛生學校或在公社衛生院開展集中培訓,使他們初步掌握常見疾病診斷、基本治療方法、簡單急救技能以及衛生防疫知識。在每個生產大隊建立起簡易的衛生室,配備基本的醫療設備和常用藥品。
赤腳醫生日常在大隊衛生室坐診,為前來就診的村民看病治療,詳細記錄病歷。定期走村入戶,為村民進行健康檢查,尤其是老人、兒童、孕產婦等重點人群,宣傳衛生知識,提高村民健康意識。
開展預防接種工作,按照國家免疫規劃,為適齡兒童和易感人群接種疫苗,預防傳染病發生。
參與公共衛生工作,如環境消毒、糞便管理、水源保護等,改善農村衛生環境。遇到疑難重癥,及時聯系公社衛生院或縣醫院,協助做好轉診工作。
赤腳醫生羅梅花正坐在桌邊擺弄針管,見他們進來,忙站起身:“呀!這是咋弄的?”她一眼就瞅見王滿銀滿臉的血。
“讓武斗隊的龜孫用槍托夯了一下。”王滿倉把王滿銀按到板凳上,“梅花,快給拾掇拾掇。”
羅梅花湊過來,三十多歲的女人,手腳利索。她擰亮桌上那盞煤油燈,又從鋁飯盒里取出鑷子、棉球,在一個搪瓷盤里倒上褐色的消毒水。
“忍著點,可能疼哩。”她聲音不高,帶著一種見慣了的平靜。
鑷子夾著飽蘸消毒水的棉球擦上去,王滿銀疼得“嘶”一聲倒抽冷氣,手下意識攥緊了膝蓋。血污擦掉,額頭上露出一道寸把長的口子,皮肉翻著。
“口子不小,”羅梅花仔細看了看,“得包上,幸好沒傷著骨頭。這幾天可不敢沾水,小心發炎。”她轉身從藥柜里拿出紗布、膠布,又取了一小瓶紫藥水。
王滿銀咬著牙,任她在頭上折騰。紫藥水涂上去涼颼颼的,接著紗布一層層纏上來,勒得腦門子發緊。羅梅花手指粗糲,動作卻穩當。
“好了。”羅梅花最后打了個結,“這兩天覺輕點,別壓著。要是覺得頭暈、想吐,趕緊再來瞅瞅。”
王滿倉一直蹲在門口抽煙,這時才站起來:“謝了,梅花。”他又瞅瞅王滿銀那包得嚴實的腦袋,“能走不?去大隊部,我跟你說幾句話。”
王滿銀覺得頭木木地疼,但還是站起來,跟著王滿倉出了衛生室,拐進旁邊的村委會。
村委會窯洞大些,但也簡陋。炕上堆著些麻袋,墻上貼著毛主席像和幾張泛黃的獎狀。王滿倉自己先坐到炕沿上,又指指條凳讓王滿銀坐。他掏出煙袋,又卷上一根,咂巴了半天,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