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母撩起圍裙擦著眼角,只會咧著嘴笑,那笑容是從未有過的舒展。她現在還飄著呢,幾十年的人生里,哪有今天聽的好話多。
新窯里更是燈火通明。兩盞煤油燈放在炕桌和窗臺上,燈芯子挑得老高,火苗“突突”地竄著,把整個窯洞照得亮堂堂的。
金俊山、金俊武脫了鞋盤腿坐在炕里,孫玉亭也擠在邊上,三人圍著孫玉厚。
孫玉厚臉上泛著紅光,粗糙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一遍遍摩挲著炕桌上那張淡黃色的錄取通知文件,仿佛那是件稀世珍寶。
“玉厚哥,你是真不容易啊!但現在算是熬出頭了!少安這娃,從小就不一樣”金俊山感慨著,掏出煙袋鍋,卻又看見炕角扔著的那半條“大前門”,便不客氣地伸手拿過一包,撕開,給幾人分發,
“少安這娃,不光仁義,還有靈氣!我記得他當年在村小念書,回回考試都是頭一名!”
金俊武接過煙,就著油燈點上,深吸一口,接過話頭:“可不是嘛!后來他考縣初中,成績是全縣第二名!唉……那時候,都難……,可惜了娃了。”他搖搖頭,語氣里滿是惋惜。
孫玉亭今晚話不多,悶頭抽著煙,煙霧籠著他有些復雜的臉色。聽到這里,他插了一句:“我孫家娃,腦子是夠用!十三歲就跟著他“大”扛鋤頭下地,掙工分一點不含糊,沒幾年就拿上村里最高工分,今年要不是他要考大學,怕一隊隊長非他莫屬……!”這話里,帶著幾分與有榮焉,也夾雜著些許難以言說的滋味。
孫玉厚聽著,眼圈又紅了,猛吸了一口煙,煙霧從鼻孔里噴出來,啞著嗓子說:“苦了娃了,這些年……真是苦了他了。”
金俊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好了,苦盡甘來,往后就是享清福的時候了。”
炕尾那邊,田福堂和王滿銀挨著坐在炕沿上,兩人小聲的拉著話,架式親密著呢。
今天王滿銀給他帶來了,弟弟田福軍捎給他布袋。里面有一條煙,今天他大氣的撒去三四包給來看熱鬧的村民,剩下的大半條扔在炕上任大家抽,那瓶酒,也放在一邊,等吃飯時喝,當然,里面的小紙條,他偷偷取出來,也看了。
田福軍在紙條上給田福堂寫了三件事,一是少安己是大學生,和潤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一點田福堂是認同的,孫少安可是村里最展揚的俊后生,長得高大勇悍,又竅活實在,和潤葉青梅竹馬的,感情基礎也有,怎個不行呢,就算沒考上大學前,田母也是認可的,考上大學后,一切阻礙都沒有了,他田福堂也認這個女婿的。
第二是,田福堂要真心在村里維護孫家,孫安是最知恩圖報的,可不能拖了潤葉后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和王滿銀拉近關系,王滿銀不簡單,是他一手托起少安,上了大學。他有別人沒有的沉穩和老練,總之搞好關系,百利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