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還要轉(zhuǎn)車（第1頁）

夜色把省城裹得嚴實，位于西八路的西安中心汽車站燈火通明，車站內(nèi)，引擎聲、喇叭聲、人聲攪成一鍋粥。

王滿銀和孫少安背著行李走出車站，已是八點半。少安的腿還在打晃，坐了一整天車，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肚子餓得咕咕叫，胸口發(fā)空。

“先找地方落腳。”王滿銀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腳，中山裝褲腿上的泥點子早就干硬成殼。他抬眼掃了圈，車站門口不遠處的幾處招待所亮著昏黃的燈，進出旅客的聲音裹在風里忽高忽低。

少安跟著他往前走，人有些懨。他沒想到坐長途車這么辛苦，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躺下。

西八路和尚德路的交叉口亮著盞路燈，昏黃的光打在“國營二招待所”的木牌上，紅漆褪了大半，卻透著股規(guī)整勁兒。

“就這兒。”王滿銀抬腳往里走，水泥地面冰涼，踩上去咯吱響。

走進招待所大門，里頭倒是亮堂，水磨石的地面，墻上刷著半截綠漆。

柜臺后面坐著個穿藍布罩衣、梳兩條短辮的女服務(wù)員，正低頭打著毛線。聽見腳步聲，她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手指翻飛。

王滿銀走到柜臺前，手指在臺面上敲了敲：“同志，住店。”

女服務(wù)員這才放下毛線，懶洋洋地拿過一本厚厚的登記簿和一支蘸水筆:“介紹信。”

王滿銀從中山裝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蓋了公社和大隊紅戳的證明信遞過去。

服務(wù)員瞄了一眼，開始在簿子上登記：“幾個人？住啥樣的？統(tǒng)鋪兩毛，六人間五毛，八人間四毛，還有標準二人間，兩塊五。”

“標準二人間。”王滿銀說得干脆。

服務(wù)員寫字的筆停住了，有些詫異地抬眼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兩個穿著土布棉襖、風塵仆仆的農(nóng)村人。

孫少安在一旁急了，扯了扯王滿銀的袖子，壓低聲音：“姐夫！太貴了！住六人間就行，五毛哩！”

王滿銀沒理他，對著服務(wù)員重復(fù)了一遍：“就二人間，安靜些。”

服務(wù)員撇撇嘴，一邊開票一邊嘀咕：“押金五塊，退房時憑票退。房間在二樓，樓梯口左轉(zhuǎn)第二間。熱水房在一樓食堂后面，晚上十點后食堂關(guān)門就沒熱水。”說著，撕下一張票據(jù)連同兩把系著木牌的鑰匙遞過來。

王滿銀數(shù)出七塊五毛錢交給服務(wù)員，將票據(jù)一起仔細折好，塞進內(nèi)袋。少安看著那遞出去的票子，心疼得直抽氣，那得賣多少糧食才夠？

跟著王滿銀踏上水泥樓梯，樓梯扶手是鐵管的，摸著冰涼。二樓走廊還算干凈，頂頭吊著個昏黃的電燈泡。找到房間，王滿銀用鑰匙打開門，拉了下門邊的燈繩。

燈光亮起，少安站在門口，有些不敢進去。地面是紅漆油的木頭地板，雖然有些斑駁，但擦得干凈。并排放著兩張單人木床，鋪著雪白的床單和軍綠色的被子。

靠窗有張寫字臺，兩把木椅子，還有一個木頭臉盆架，上面放著兩個白搪瓷臉盆，印著紅字“二招”。墻上貼著“講究衛(wèi)生，人人有責”的標語。最扎眼的是墻角還有個矮柜，上面放著一臺用木殼子罩著的收音機。

“愣著干啥？進來，關(guān)門。”王滿銀把帆布包和網(wǎng)兜放在空床上，走到窗邊拉了拉淡藍色的窗簾。

少安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生怕自己沾滿泥土的鞋弄臟了地板。他打量著房間里的陳設(shè)，尤其是那臺收音機，他在田福軍家里見過，沒想到住店也能有。

“這……這太破費了，姐夫……”少安囁嚅著。

“錢的事你別操心。”王滿銀脫下中山裝掛到門后的衣鉤上，“你是去考試，可不敢省這點錢。統(tǒng)鋪里呼嚕聲、腳臭味能熏死人，你能休息好？”

他拿起一個臉盆，“走，樓下食堂應(yīng)該還沒關(guān)門，去吃點熱的。再打點熱水上來燙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