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洞里,衛紅正坐在炕沿上發呆,手里無意識地捏著個破抹布。衛軍和衛兵趴在炕頭,眼巴巴地望著窗外。見少平進來,三個孩子都抬起頭。
少平把院壩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衛紅聽完,臉色一下子白了,猛地站起來:“我……我去看看我媽……”聲音里帶著哭腔和擔憂。
“看啥看!田支書把他們帶到村委去了,又不會少塊肉!”孫少平還一臉不忿,今天他可是學著哥哥的樣,挺身而出,撞開了準備欺負母親的惡二媽。
衛軍一聽,立刻從炕上跳下來,拍著手歡呼:“太好了!他們被抓走了,再也沒人打罵我們了!”他中午可是和姐姐都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打,心里恨著呢。
四歲的衛兵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拍著手在炕上蹦跶:“去大伯家!去大伯家!吃白面饃!”
“不許胡說!”衛紅瞪了兩個弟弟一眼,“那是咱爸咱媽!不管咋樣,不能盼著他們出事。”
衛紅扭頭訓斥兩個弟弟,眼圈卻紅了。她畢竟大些,懂得父母再不好,那也是父母,真出了事,心里終究是慌的。
可衛軍和衛兵都圍在少平身邊,想跟著少平去他家里。
在他們簡單幼小的心里,剛剛過去的春節那半個月,在大伯家有吃,有喝、不用挨罵、還有小人書看、有哥哥姐姐玩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神仙光景。
至于父母被民兵帶走,他們非但不害怕,反而隱隱覺得是解脫。
少平看著這仨娃娃,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悶聲道:“衛紅,你別急。福堂叔說了,會考量你們家的事,不會耽誤你和衛軍上學,衛兵……也會有人照看。”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們先在家待著,說不定二爸他們一會就回,要有啥事……就去我家。”
說完,他也不想多待,轉身離開了這孔彌漫著無助和童稚冷漠的窯洞。
身后傳來衛軍和衛兵失望的“啊”聲,以及衛紅壓低聲音的訓斥。
少平腳步沒停,他能想象到衛紅此刻的為難和恐懼。
他走到坡下,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衛紅從窯門里出來,裹緊了那件舊棉襖,低著頭,朝著村委的方向慢慢走去。
寒風吹著她單薄的身子,棉襖上幾塊補丁的邊角翹了起來,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恓惶。
孫玉亭和賀鳳英被村民兵,粗暴的關押進村委旁邊一間閑置的空窯。
窯門“呯”地撞上木閂,震得土墻簌簌掉土。民兵的腳步聲在門外漸遠,最后只剩鞋子碾過凍土的脆響,和門閂上鐵環碰撞的余音。
空窯里彌漫著一股嗆人的塵土味和霉味,只有南墻那扇小窗口透進些灰白的光,勉強照亮了窯內凹凸不平的土壁和角落里堆著的幾捆爛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