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衛軍背著個更小的布包,挪著小碎步跟上蘭香的步伐,凍得鼻尖通紅。
四個娃娃并肩往學校走,雪落在頭發上,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
衛紅偷偷瞅見過蘭香書包袋里的鉛筆盒——那是個鐵皮的,印著天安門,是少安哥在縣城給蘭香買的。
她自己的“鉛筆盒”是個舊鐵皮罐頭,用鐵絲彎了個搭扣,里面只有一支快磨禿的鉛筆,還是老師發的。
“昨天算術課,王老師教的加減混合,你聽懂沒?”蘭香問。
衛紅點點頭,又搖搖頭:“聽懂了,就是……練習本快用完了。”她的練習本是用廢紙裁的,正反兩面都寫滿了字,連封皮都畫得密密麻麻。
蘭香想了想,從書包里掏出個新本子,撕了一半遞給她:“你先用這個,我還有。”
衛紅連忙擺手:“不行,你也得用。”
“沒事,我哥給我買了兩本呢。”蘭香把紙塞到她手里,又湊近了些,小聲說,“我上次去姐夫家,他還問起你和衛軍上學的事,說能讀書就有希望……”
衛紅心里一征。她有些愣神了,這個神奇的姐夫,不但讓蘭花姐幸福,也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回想起蘭花姐回門那天的事,她清晰的記得,那天她挎著筐子從山里往回走。筐子里是剛撿來的半筐干柴,不算沉,卻壓得她脊背微微彎著。
她剛把柴火放到院壩角落,就聽見窯里傳來父親孫玉亭和母親賀鳳英的吵嚷聲,中間夾雜著“王滿銀”、“上學”、“干部”幾個字眼,像碎玻璃碴子,扎得她心頭一悸。她不敢進去,貼著冰涼的窯壁,屏息聽著。
“……我有什么辦法?那個二流子……他現在能耐大了!他說得出就做得出!福堂支書都發話了!搞不好,我這支部委員真就當到頭了!”
這是父親的聲音,帶著酒氣,更帶著一種罕見的、被戳破肺管子后的氣急敗壞。
“他放屁!你個窩囊廢!他說啥就是啥?娃娃不上學咋了?村里不上學多了去,少了衛紅勞動,家里吃啥?喝風拉屁啊?他王滿銀算個什么東西,輪得到他指手畫腳!”母親賀鳳英的嗓門又尖又利,像鐵絲刮過鍋底。
衛紅的心“咚咚”跳起來。上學?。她去給蘭花姐送親那天,姐夫王滿銀還說他們怎不去上學?
臨走姐夫塞給她的紅包,厚厚的,她偷偷數過,加起來有五塊錢呢!那是她這輩子拿過最多的錢。
還有蘭花姐拉著她的手,在暖烘烘的新窯里說的話:“你姐夫說過,咱女子家,有兩次改命的機會,一次是嫁人,一次是讀出書來,就像公社的潤葉姐一樣……”
讀書……衛紅看著自己粗糙的手,這雙手能撿柴、能喂雞,能下地,卻從沒摸過光滑的課本。那個念頭像顆被埋了很久的種子,突然被姐夫一句話澆了水,怯生生地冒出了芽。
窯里的爭吵以父親慣常的沉默和母親勝利般的咒罵告終。衛紅沒敢吱聲,心里那點剛冒頭的芽,又被母親的罵聲凍得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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