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亭,”田福堂的聲音不高,卻像錘子一樣敲在孫玉亭心上,“你看,俊山管牲口,俊武管生產,海民管賬,桂蘭管婦女。就你這校管會主任,學校眼下又放農假,沒啥要緊事。這回帶隊去會戰的事,你來挑個頭,咋樣?”
孫玉亭張了張嘴,臉憋得通紅。他想推辭,可找不出像樣的理由??粗锔L媚茄凵?,他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支吾了半天,最后擠出一句:“……額,額怕弄不好,給咱村丟人……”
“有啥弄不好的?”田福堂不容他退縮,“按規矩辦就行。回去按戶頭造個冊,壯勞力都寫上,抓鬮!抓到誰是誰,公平公道,誰也沒屁放!
到了工地,聽指揮部安排,看好咱村的人,別惹亂子就行。
你呢,在會戰工地上,能跟公社干部打交道,也順便能在指揮部混口干部灶,不比你在家吃糊糊強?”
聽到“干部灶”三個字,孫玉亭混濁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一絲光。對啊,去了工地,大小是個帶隊干部,能跟指揮部的人打交道,能吃上白饃饃甚至有點油腥的飯食……他那點虛榮心和饞蟲被勾了起來,腰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
“經驗都是練出來的。”田福堂把煙鍋往炕桌上一放,“玉亭,就你了。抽人這事,我們也幫忙盯著,抓鬮!誰攤上算誰的,公平。有誰不服,村里民隊小隊也不是吃干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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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行吧?!睂O玉亭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用力點了點頭,“為了咱雙水村,額就去!保證完成任務!”他甚至還揮了一下瘦削的胳膊,試圖顯得更有氣勢些,可惜效果寥寥。
他仿佛已經瞧見了在工地上喊口號的自己,威風八面,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田福堂滿意地“嗯”了一聲,不再看他,仿佛解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接下來,說打棗的事。”田福堂臉色緩和了些,語氣里甚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得,“今年廟坪的棗子結得厚,壓彎枝哩。銷路,我去了趟縣里,福軍都聯系說好了,還是老價錢,一毛五一斤,市供銷社直接派車到廟坪!不用咱再費勁巴力往縣里送?!?/p>
這話讓窯里沉悶的氣氛活躍了些。金俊山抬起頭,臉上露出笑容:“這是大好事!福堂,還是你有辦法!這一下,咱村又能多進項七八百塊!怕是能再添頭好牛”
金俊武也點頭:“嗯,棗子事大,得安排妥帖。”
“老規矩,”田福堂臉上露出點得意,手指在炕桌上敲著,一錘定音,
“和往常年一樣,成立個打棗小組,額當組長,俊山當副組長,俊武、海民、桂蘭,你們都是組員。
到時候都給我盯緊了,一顆棗子都不能少!誰家娃敢偷揣回家,扣他家大人的工分!”
張桂蘭連忙保證:“田支書,你放心,俺肯定看好那幫碎猴子!”
田海民也扶了扶眼鏡:“賬目清清楚楚,一分不會差。”
只有孫玉亭又愣住了。他眨巴著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臉上期待的笑容慢慢僵住。
往年,這打棗小組里可是有他孫玉亭一號的!還能陪著市里的司機采購員喝上幾盅散酒,那是多有面子的事!今年咋就……沒了?
他張張嘴,想提醒一下田福堂,是不是把他忘了,可看著田福堂那側過去的臉色,話到嘴邊又沒敢吐出來,只好悻悻地低下頭,用指甲使勁摳著桌子上的木縫,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最后田福堂還是和他解釋了一句,“你管好基建會戰的事就行,那邊可是重中之重,離不得人?!?/p>
孫玉亭嘴張了張,沒敢再吭聲,心里頭那點熱乎氣涼了半截——干部餐再好,哪有陪城里干部喝酒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