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蹬著車子,載著蘭花,經過罐子村口土路,拐過石圪節公社那截歪歪扭扭的街道,車輪子碾上往西去的土路。
日頭剛從東邊山峁上冒出半個臉,金燦燦的光斜射過來,照得兩人渾身暖烘烘。
路上的行人有些羨慕的看著騎車的王滿銀,蘭花有些害羞的坐在后座上,身子隨著車子的顛簸微微搖晃,一只手輕輕抓著王滿銀的后衣襟。
過了石圪節公社,山坎間的風吹過來,帶著清晨田野里的土腥氣和露水味兒。
她看著兩旁掠過的、已經收割干凈的莊稼地,心里琢磨著事,終是沒忍住,往前湊了湊,聲音混在風里:“滿銀,咱買東西,石圪節公社不也有供銷社么?跑米家鎮做甚?三十里地哩,來回費腿腳。”
王滿銀頭也沒回,兩只手穩穩把著車把,躲著土路上的坑洼,聲音帶著點蹬車子的喘:“石圪節?那破街面,就一座像樣的門市部,東西少得可憐,有啥逛頭?
米家鎮可是個大鎮子,老輩子傳下來的商埠,鋪子一家挨一家,雖說現在都成了公私合營,但那里貨也全乎!別說咱省里的東西,就是北京、天津來的稀罕物,那兒也尋得著!比原西縣城都熱鬧!”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兒人過日子也便當,找活也輕省,想買啥,出門轉一圈就齊活了,不像石圪節,扯塊好布都得碰運氣。”
蘭花聽說比原西縣城都熱鬧,不由心生向往,想起些閑話,便說:“哦,怪不得哩。咱村會計田海民家的銀花,她娘家就在米家鎮。聽說她大在鎮上門市部當干部,家里光景好,時常貼補海民家。”
她停了停,聲音低了些,“還有金俊山家的女子金芳,去年嫁到米家鎮,女婿是個木匠,日子過得殷實。每回娘家,大包小包的,村里婆姨們看見,眼熱得很。”
王滿銀嘿嘿一笑:“是吧?那地方活絡,人窮不了!”他使勁蹬了兩下,車子沖上一道緩坡。
過了石圪節,路變得窄了些,兩邊是連綿的土梁。又翻過一道高高的山梁,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底下溝川里,一大片屋舍聚在一起,灰瓦屋頂連成了片,幾條石鋪的街道隱約可見,人來車往,看著就比石圪節氣派得多。
“看,那就是米家鎮!”王滿銀用下巴往前指了指。
下坡路,車子走得快,風呼呼地從耳邊過。不多時,兩人就進了鎮子。
鎮口有個存車的地方,王滿銀付了兩分錢,把自行車寄存了,領著蘭花融入了街上的人流。
一進鎮子,嘈雜聲、各種氣味便撲面而來。
石砌的街道不算寬,兩旁店鋪林立,賣布的、賣百貨的、鐵匠鋪叮當作響、剃頭挑子冒著熱氣……趕集的人擠擠攘攘,本縣口音里夾雜著外鄉調,討價還價聲、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