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進入秋天,但下午的日頭依然毒辣,白晃晃地懸在頭頂,烤得操場那片黃土地面浮起一層虛騰騰的白氣,腳踩上去都覺得燙。
高二一班的勞動干事站在土臺子上,手里捏著個皺巴巴的紙片,扯著嗓子分配任務,那聲音在熱浪里打著飄,有些失真。
“……聽好了!咱們班,就今兒下午,包干后山那面坡,新規劃的梯田!
男同學,有力氣的,都去挖土、推車!女同學,手巧的,負責鏟土上車!
最后大伙兒一塊上,用夯石把地基給砸實在嘍!都給我打起精神!任務不輕,后山那片,要整出三畝像樣的梯田,誰也別想躲清閑!聽清楚了沒?”
“清楚啦——”底下的回應拖拖拉拉,帶著少年人被暑氣蒸出來的懶散和不情愿。
日頭正烈,曬得人頭發蒙。學生們蔫蔫地聚在一處,有的拿著破草帽使勁扇風,有的蹭到墻根那點可憐的陰影里,蹲著不肯起來。
勞動干事清了清被塵土嗆得發干的嗓子,開始點名:“李紅衛、王強!你倆,再帶三個人,去一號土塊那兒,往深里刨!鐵锨都給你們磨快了,別惜力氣!”
幾個被點到名的后生甕聲甕氣地應了,耷拉著腦袋去墻角那一堆工具里翻撿。
“張梅、劉芳!你倆管著推土車過來倒土的地坎,可別清掃好了,土往埂子那邊送,別鏟得歪七扭八的!”
兩個女學生撇撇嘴,互相看了一眼,也沒說啥,慢騰騰地去拿鐵锨。
勞動干事的目光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靠在一起的杜麗麗和田潤葉身上,揚了揚下巴:
“杜麗麗,田潤葉,你倆——鏟土上推車。就在土堆邊上守著,車來了就裝,別讓車空跑等著!”
杜麗麗眼睛一亮,臉上立刻有了笑模樣,扯了田潤葉一把就往工具堆小跑過去,回頭還沖著土臺子上那個皮膚黝黑、身板結實的勞動干事飛了個眼風。
她心里明鏡似的,這活兒輕省,不用滿坡跑,找處能遮陰的地兒站著就能干。
她利索地撿起兩把鐵锨,遞了一把給田潤葉:“喏,咱倆的。鏟土上車,這活兒還算顧惜人。”
她朝土臺子那邊努努嘴,壓低聲音,“黑娃那人,還行,知道照顧咱。”
田潤葉沒吭聲,默默接過鐵锨。木質的锨把被太陽曬得燙手,她卻沒什么反應,只扛在瘦削的肩上,跟著蠕動的人群往后山走。她的心思,早就不在這黃土坡上了。
杜麗麗用胳膊肘碰碰她,湊近了,聲音里帶著揶揄:“咋?魂兒讓你那‘少安哥’勾回雙水村了?瞧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兒。”
田潤葉臉上一熱,伸手就去擰杜麗麗的腰:“叫你胡說!少安哥就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發小?”杜麗麗擠眉弄眼,“發小能讓你這幾天吃飯都不香?我可見過,那天在農技站門口,你瞅他的眼神,都快拉出絲來了,粘糊得緊!”
“你再瞎說!看我不撕你的嘴!”田潤葉耳根子都紅透了,轉身要去捂杜麗麗的嘴。
杜麗麗“咯咯”笑著躲開,兩根烏黑的辮子在身后活潑地甩動。“逗你玩兒呢!不過說實在的,孫少安那人,看著是挺實在,身板也壯實,干活肯定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