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田福堂家那孔寬敞的窯洞前,飯菜的香味已經飄了出來。
田福堂正坐在炕沿上抽著旱煙,見他們進來,把煙鍋子在炕沿上磕了磕,臉上露出笑容:“少安來了,快,上炕吃飯。今兒累著了”
炕桌上擺著一盤炒雞蛋,一碟咸菜,還有一盆熱騰騰的高粱面擦尖。這飯菜在雙水村算是頂好的伙食了。
幾口飯下肚,田福堂放下了筷子,神色認真起來:“少安,今兒叫你來,是有個事想跟你念叨念叨。”
他咂了咂嘴,“你看咱村這些知青,一天到晚在地里熬著,工分掙不了幾個,怨氣倒不小。
關鍵是,他們也確實不是干農活的好手,糟蹋了力氣,也糟蹋了莊稼。村民也看著憋氣”
他嘆了口氣,眼神里帶著點羨慕和不甘:“再看看人家罐子村,你姐天王滿銀,硬是把一幫知青弄到瓦罐窯上,搞得風風火火,工分高,還準備搞榨油作坊。
咱雙水村,就不能也琢磨個啥副業,以前以為這些知青有能耐,結果一問,啥也不是。
現只得讓你拾巴拾巴,終究上了大學,見識也寬廣了,能把這些知青安頓安頓?也省得他們整天愁眉苦臉,覺得沒奔頭。”
少安咽下嘴里的擦尖,沉吟了一下。他知道田福堂的心思,既想穩住知青,也想給村里多找條來錢的路子。
“福堂叔,”少安斟酌著詞句,“您說的在理。搞副業是好事。可我這才讀了一期的書,見識有限,到底搞啥副業能成,心里也沒底。不像我滿銀姐夫,他見識廣,膽子大,也有門路。”
他看了一眼田福堂的表情,接著說:“不過,我今天跟知青們干活的時候,也跟他們說了。
等過兩天,我姐夫從縣醫院接我姐和外甥回村坐月子,我就去把他請到咱雙水村來,讓他給知青們,也給咱村干部們上一課,講講他是咋搞起副業的,看看有啥能借鑒的。”
田福堂一聽,眼睛亮了一下,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不少。他拿起煙袋,又裝滿一鍋煙,點燃后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嗯,你這想法好!王滿銀那小子,是個人才!他能來給指點指點,那敢情好!他是雙水村的女婿,定不能藏私。就這么說定了,等他回來,你一定把他請來!”
他心里一塊石頭仿佛落了地,語氣也輕快起來,用煙鍋子點著少安:“少安啊,你在學校,可得好好學本事!將來當了官,別忘了咱雙水村,得多給咱村爭取點好處!”
少安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飯,含糊地應了一聲:“哎,我知道,福堂叔。”
窯洞里,煤油燈的光暈昏黃而溫暖,映著幾人各異的神色。窗外,是陜北高原沉沉的夜色,和那亙古不變的、期待著改變與溫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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