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籠罩了土路,蘭花一只手摟著王滿銀的腰,臉貼在他厚實的背上,能聞到他中山裝上淡淡的煙味和塵土氣。
“今兒媽哭了好一陣,”蘭花的聲音在冷風(fēng)里顯得有些飄忽,“說是大(爹)心里難受,手都痛了兩天,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大那一巴掌,是真狠了心,也是想讓二爸醒醒。”
王滿銀“嗯”了一聲,專心看著前面的路。
“媽說,她也知道理是那個理,不能總慣著二爸,可心里就是擰不過勁,畢竟是自個兒從小拉扯大的,都把他當(dāng)崽了……”蘭花頓了頓,嘆了口氣,
“不過媽后頭也說了,這回大(爹)是真下了決心,往后……怕是真不能像以前那樣貼補了。說二爸只是弟弟,不是兒女,救急不救窮。”
車輪碾過一塊石子,顛簸了一下。王滿銀穩(wěn)住車把,感受著身后蘭花身體的溫?zé)岷湍锹∑鸬母共烤o緊貼著自己。
他過了一會兒才說:“爸這么做,是對的。老是托著,你二爸一家永遠(yuǎn)立不起來。衛(wèi)紅他們都會大,看著爹媽這副熊像,以后抬不起頭來。”
“是啊,”蘭花的聲音低了下去,“就是想著衛(wèi)紅,衛(wèi)軍還有衛(wèi)兵那娃娃,恓惶的……”
兩人沒再說話。寒風(fēng)順著川道吹過來,路邊的枯草發(fā)出簌簌的響聲。遠(yuǎn)處罐子村在黃昏中朦朦朧朧,越來越近。
回到自家窯洞,王滿銀先點了煤油燈,暈黃的光亮鋪開,驅(qū)散了昏暗和寒意。他又往炕洞里塞了幾根硬柴,窯里很快暖和起來。
蘭花去了舊窯燒水,王滿銀也出去喂了雞崽,換了槽水,兩人配合默契。
天完全黑下來后,村里也逐漸安靜下來,天寒地凍的,誰也不愿串門。
兩人在舊窯洗漱一番后,又拐進(jìn)了新窯,屋內(nèi)溫度也上來了。
蘭花脫了棉襖,只穿著里面的夾衣,靠在炕頭的被褥上,輕輕捶著后腰。王滿銀倒了碗熱水遞給她,自己也脫鞋上炕,坐在她旁邊。
“媽今天還說,多虧了你之前總勸,”蘭花吹著碗里的熱氣,小聲說,“她說她跟大(爹)慢慢省悟過來了,老是這么著,不是幫襯,是害了你二爸,也拖累了自家。這回……這回大(爹)動了手,雖是傷了和氣,可也把那兩口子鎮(zhèn)住了,媽說,往后他們指定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上門撒潑耍橫了。”
王滿銀沒接話,伸出手,溫?zé)岬氖终戚p輕覆在蘭花隆起的肚子上。那里面的小生命似乎感受到了父親的觸摸,輕輕動了一下。蘭花“哎呀”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泛起溫柔的笑意。
“動了?”王滿銀也感覺到了那輕微的胎動,手指小心翼翼地?fù)崦?/p>
“嗯,”蘭花把碗放在炕桌上,順勢靠在王滿銀肩頭,“這小家伙,晚上就愛鬧騰。”
窯外,北風(fēng)呼嘯著掠過原野,拍打著窗紙,發(fā)出噗噗的聲響。
窯里,煤油燈的火苗輕輕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土墻上,挨的很近,仿若一個人。炕火燒得正旺,炕席暖烘烘的,整個窯洞彌漫著一種安詳而踏實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