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鼻子里哼了一聲,顯然不信這套說辭。他又把煙鍋塞回嘴里,猛吸了兩口,煙霧從鼻孔里噴出來:“說得好聽!添進項?拿啥添?你們罐子村好歹有個瓦罐窯能遮遮手,我們雙水村有啥?就那點棗子!知青來了,難不成能把棗子變成金疙瘩?”
一直沒怎么開口的金俊山和田福高也附和著嘆氣,眉頭鎖得緊緊的。
王滿倉在旁邊安慰:“福堂,你也別愁。我們村這八個,全交給滿銀管,他說了,保證不讓集體吃虧。他還是你們雙水村的女婿……,到時有好法子,還能……。”
王滿江也點頭:“就是,滿銀腦子活,知青可是有文化,有眼界,別把他們當負擔……。”
王滿銀慢悠悠地開了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福堂叔,眼光得放長遠些。您想想,這知青下鄉(xiāng),一年比一年陣仗大,這次多接三個,下次肯定多接五個,大家這次硬頂不接,下次呢?
除非您真舍得屁股底下這支書的位置,硬跟上面頂著干。可您頂?shù)米幔康筋^來,人還得收,好處一點落不著。”
他頓了頓,側頭看了田福堂一眼,見他雖然還板著臉,但耳朵顯然在聽著。“要我說,這事反過來看,也是個由頭。有了這些知青,咱跟公社開口要政策、要支持,腰桿是不是也能硬點?
徐主任不是拍了胸脯,要給咱開綠燈、寫介紹信嗎?這就是機會。老話說得好,有壓力才有膂力,咱們手腳放開些。只要不怕難,辦法總比困難多。”
田福堂聽著,腳步慢了下來,煙也不抽了,扭過頭盯著王滿銀:“滿銀,你少給我賣關子!聽你這口氣,像是肚里有貨?有啥門道,快說道說道!咱們鄰村鄰畔的,還能看著你福堂叔著急?”
王滿銀嘿嘿一笑,推著車子往前緊走兩步,避開了田福堂探詢的目光:
“福堂叔,我就是隨口這么一說。具體的道道,還得靠您自己琢磨。各村的實際情況不一樣,我哪能瞎指揮。”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擺明了不想交底。“反正啊,知青不是包袱,用好了是幫手。”
田福堂見他這樣,知道套不出話,心里更是貓抓一樣,又氣又無奈。他狠狠瞪了王滿銀背影一眼,嘟囔道:“滑頭!”
幾個人不再說話,沉默著往前走。暮色漸漸濃重,遠處的山巒變成了青黑色。
寒風順著川道吹過來,刮在臉上沒有以前那么硬,春的腳步已來了。
到了岔路口,要分開了。田福堂終究還是沒忍住,沖著王滿銀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滿銀!要是真有啥好路子,別忘了拉你福堂叔一把!我和你丈人可是老弟兄……。”
王滿銀停下腳步,回過頭,在昏暗的暮色里,臉上似乎帶著一點模糊的笑意。
他揚了揚手,沒說話,轉身和罐子村的兩人一起,拐上了進村的路,身影漸漸融入蒼茫的夜色里。
王滿銀推著自行車進院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窯里的油燈亮著,昏黃的光從窗紙透出來,映著院壩里那堆還沒鍘完的玉米秸稈。
蘭花正站在灶臺邊,揭開鍋蓋看鍋里的玉米粥,聽見動靜,扭頭迎了出來,圍裙上沾著點面星子。“回來了?”她伸手想去接自行車,被王滿銀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