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已經擺開,田福堂和田福軍兩兄弟正坐在炕上抽煙等著。
見他們進來,田福堂笑著招呼:“玉厚老哥,滿銀,少安,快,炕上坐,就等你們了!”
田母和潤葉、潤生、曉霞、曉晨則在灶火邊另支了個小桌。
兩個桌子都擺得滿滿當當??蛔勒惺且慌栌屯敉舻呢i肉燉粉條,旁邊一盤炒雞蛋金黃誘人,一碟腌蘿卜絲清爽解膩,還有一大碗冒著熱氣的酸菜。
主食是白面饃和二合面饃,管夠。酒是本地常見的秦川酒,已經打開了瓶塞,酒香四溢。
幾人脫鞋上炕,圍著小方桌坐定。田福堂作為主人,先給孫玉厚、王滿銀、少安還有弟弟田福軍斟滿酒,然后舉起自己的酒盅:“來,沒啥好菜,酒管夠!咱爺幾個碰一個,過年好!”
“過年好!”
“福堂叔(哥)客氣!”
大家舉杯碰了一下,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渾身都暖了起來。
喝完這一杯,少安順勢將酒拿過來,充當斟酒的角色,這份眼力,讓眾人暗暗頷首。
起初,話題還圍著村里、縣里的趣事打轉。田福堂說起石圪節公社去年扭秧歌哪個村最出彩,田福軍則講了件縣里機關的糗事,引得大家哈哈一笑。
幾盅酒下肚,田福堂黝黑的臉上泛起了紅光,他夾了一筷子豬肉放進嘴里嚼著,像是隨口提起,語氣里帶著點無奈:
“唉,說起來,玉亭這小子……玉厚老哥,你別多心,他連著兩天跑我家來了,唉聲嘆氣的,還是想挪借點錢糧。
我是真沒想到,他家底子竟空成這樣了,一點積蓄都沒攢下?這日子咋過的,都讓這兩口子給造光了……”
孫玉厚老漢正端著酒盅的手頓了一下,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他默默地把酒盅湊到嘴邊,抿了一小口,沒接話,眼神里滿是窘迫和難堪。
王滿銀夾了顆花生米丟進嘴里,嚼得嘎嘣響,渾不在意地接話道:“要我說,福堂叔,這就是慣的!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窮還不想著動彈,光指望別人。
剛才在那邊窯里,曉霞那丫頭還氣鼓鼓地說呢,說他們覺悟低,需要拉去勞動改造改造才行。”
田福堂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搖頭,端起酒盅自己喝了一口:“娃娃家氣話,當不得真?!?/p>
他也就是吐吐槽,心里清楚,孫玉亭這人雖然毛病多,但在大隊里用著順手,指哪打哪,很多時候還真需要他這樣的人沖鋒陷陣、搖旗吶喊。真要動了,一時半會兒還找不著這么“聽話”的。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王滿銀身上,帶著點探究和羨慕:“滿銀,我咋聽說,開春罐子村選村委,滿倉支書有意拉你進去,當支委?這可是好事,進了班子,以后更能發揮才干?!?/p>
王滿銀嘿嘿一笑,剛要含糊過去,坐在他對面的田福軍卻放下了筷子。
田福軍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神色認真了些,他看著王滿銀:“滿銀,進村委是有點屈才了。我今天借著酒勁,也有個想法跟你說道說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