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晌,王滿銀的堂嫂陳秀蘭挎著個籮筐來了,人還沒進院壩,聲音就先到了:“蘭花,忙著哩?”
蘭花正坐在院壩里的小板凳上納鞋底,給王滿銀做新鞋,聽見聲音忙笑著起身:“秀蘭嫂來咧,快坐。”說著從屋里端出個凳子,又倒了碗熱水。
陳秀蘭放下籮筐,一屁股坐下,接過碗“咕咚”喝了一大口,抹抹嘴就開始說:“哎喲,你聽說沒?后溝王老三家婆姨,昨夜里跟村東頭李二家婆姨吵仗哩,為雞啄了菜園子那點事,唾沫星子都快淹死人咧,差點動手……”
她壓低聲音,說著村里的新鮮事,繪聲繪色。
蘭花聽著,手里納鞋底的活計沒停,時不時插兩句嘴,或者跟著笑笑。
蘭花知道,陳秀蘭那死去的男人和王滿銀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弟,以前關系近,現在關系更好,秀蘭對蘭花也親近,經常過來串門,有時也拉著蘭花去相熟的婆姨家坐坐,說說笑笑間,讓蘭花對罐子村的人和事熟悉了不少,很快就融了進去。
兩個女人說著閑話,日頭暖暖地照著,院壩里安詳又自在。
蘭花看著在舊窯門口靠著墻根打盹的王滿銀,再看看自己這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院壩和那幾只嘰喳的小雞,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這光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現在卻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手里。
王滿銀瞇瞪了一會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和兩個嘮嗑的婆姨打聲招呼,就拍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地往村東頭的飼養棚溜達。
飼養棚幾孔舊窯洞連在一起,空氣里彌漫著鍘碎的草料和牲口糞便混合的味兒。
飼養員王滿石正愁眉苦臉地守在一頭毛色暗淡、耷拉著耳朵的老黑驢旁邊,看見王滿銀過來,像見了救星。
“滿銀,你可來了!快給瞅瞅這老伙計,前兩天就有點蔫,今上午草料嚼得不利索,眼看著膘往下掉?!?/p>
王滿銀沒急著上手,先圍著老黑驢轉了兩圈,看它的精神頭,又扒開眼皮看了看?!瓣_嘴我瞧瞧?!彼麑ν鯘M石說。
王滿石費力地掰開驢嘴,王滿銀湊近了,借著窯口的光線仔細看那口牙?!翱谇嗍遣诲e,就是這牙口磨得不平了,里面幾個大牙長得太長,頂得它嚼著費勁,吃進去的料也克化不好?!?/p>
他縮回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沒啥大病,就是歲數到了,牙口不行了。你往后給它拌料,多用鍘刀把草鍘得碎些,越碎越好,精料拿溫水泡軟了再喂。
我那兒還有點以前配的幫助消化的草藥末子,回頭讓蘭花給你送過來,拌在料里喂幾天?!?/p>
王滿石連連點頭,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些:“哎,哎,聽你的!還是你有辦法!”
王滿銀擺擺手:“就是個經驗活兒,伺候牲口跟伺候人一樣,得精心?!?/p>
他又在飼養棚里轉了一圈,看了看其他幾頭牲口,叮囑王老五把驢圈里的糞勤清理著點,保持干燥,這才背著手,迎著西斜的日頭往家走。
等他回到自家院壩,日頭已經壓山了,把院墻的影子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