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上東拉河對面的山峁,把金光灑在罐子村的溝溝峁峁上。王滿銀下了自家院壩的土坡,沿著土路,慢慢地往的瓦罐窯走。
路邊雜草上的露水還沒干透,打濕了他的褲腳。
還沒走近窯廠,就聽見那邊人聲、牲口鈴鐺聲混成一片,像個嗡嗡響的蜂巢。爬上個土坡,景象就全在眼里了。
那孔老窯洞口往外冒著熱氣,幾個老漢和三個村里后生正忙著把晾好的瓦罐坯子往窯里搬。
知青劉高峰,那個從北京來的后生,正拿著個木卡尺,挨個比量著瓦盆的口沿,嘴里喊著:“正發叔,這個盆口有點瓢,得挪到邊上,修復好,下一窯再燒!供銷社的老陳眼睛毒哩,差一點都要壓價!”他額頭上汗涔涔的,在晨光里反著光。
王滿銀沒立刻過去,蹲在土坎上瞇著眼看。從挖土的土場、和泥的泥池,到晾坯的席子、燒窯的老窯,一道道工序看著比前陣子更順溜了。晾坯的席子補了新蔑,坯架子按大小個排得齊整。
“滿銀哥!你怎來啦!”劉高峰眼尖,看見了他,撩起汗褂的下擺擦了把臉,露出結實的腰板,“咋不在家多陪陪新嫂子?這剛結婚頭一天!”他說著,嘴角咧開,帶著年輕人特有的促狹。
這一嗓子,把大伙兒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兼領窯場會計的趙琪,也是個知青,從旁邊記賬的小棚子里鉆出來,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笑著說:“就是,滿銀哥,我們都算計著你得過上三天才來呢!”
正在搬罐子的李富老漢,把手里一個半大的瓦罐穩穩放在車上,掏出別在腰帶上的煙袋鍋,嘿嘿笑了兩聲:“你們后生家懂個甚!滿銀這是知道疼婆姨,早點出來掙工分,好養家嘛!”他的話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他不來,也算著工分呢,這瓦罐窯離了他可轉不了”張正發老漢嘿嘿笑著。自從重操舊業,在瓦罐廠上工,他至少就沒餓著,比他在地里上工掙的工分多,還輕松不少。
王滿銀臉上有點熱,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笑罵道:“你們這些閑慫貨,活兒都堵不住嘴!我看看這窯坯子咋樣?!?/p>
他走過去,順手拿起一個剛出窯不久的陶碗,用手指彈了彈,聲音清亮,又對著光看了看釉色,均勻,沒啥麻點?!班?,這火候把握得不賴?!?/p>
“那可不!”劉高峰來了精神,“昨后晌出的窯,五十三個盆,三十個大罐,二百多個碗,就裂了不到二成,有的還是搬動的時候不小心磕的。供銷社的老陳說了,咱罐子村的貨,現在質量可是頭一份!”
趙琪遞過來個小本本,上面用鉛筆記得密密麻麻:“滿銀哥,上窯刨去柴火錢、土料錢,還有給隊里的,凈落四十八塊三毛!比以前又多了一塊二。”
王滿銀心里算了算,點點頭。這點錢攤到每個人頭上沒多少,但對隊里來說,是個越來越好的盼頭,這還只是舊窯的產出。
目光往東邊挪,那邊新窯的工地更熱鬧。七八個精壯后生光著膀子,喊著號子打地基,石夯起落,砸得地面“咚咚”響,汗水順著古銅色的脊梁溝往下淌。
知青蘇成和汪宇蹲在地上,對著攤開的圖紙指指點點,孫德旺老漢蹲在旁邊,旱煙袋鍋子時不時在圖紙上點點戳戳:“往東,再往東挪一點,對,就這兒,離土場近,省力氣!”
新窯的選址是拆除了老舊設施,并整體向東拉河方向挪了幾十米,選擇靠近黏土產地和水源的地方,確保原料獲取和用水方便,同時考慮交通便利性,便于瓦罐運輸。
新窯生產區域重新規劃了原料堆放區、制坯車間、燒制窯區、成品存放區等功能區域,布局更加合理,以提高生產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