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聽著,心里明鏡似的,知道這女娃娃是被那些東西迷住了。
他微微一笑,接口道:“麗麗這話說的在理,外國名著確實有它的長處。可咱也不能光瞧著外頭的月亮圓。
就拿《安娜》來說,一個女人為了愛情不管不顧,最后落了那么個下場,是寫得深刻。
可咱中國的《紅樓夢》,里頭多少個女子,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哪個不是有血有肉,心思比安娜半點不差?
那曹雪芹筆下的人情世故,世事變遷,格局只怕還要更大些。再說那《西廂記》,張生和崔鶯鶯,沖破禮教追求自由,那份大膽和浪漫,比外國那些騎士貴婦的故事差了啥?”
杜麗麗眼睛睜大了:“滿銀哥,你還懂《紅樓夢》?看不出。”
“不敢說懂,就是胡亂翻過幾遍。”王滿銀擺擺手,繼續道,
“不光是書,說到藝術,咱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也多著哩。
今天在縣文化館看的那水墨畫,講究個留白,意境深遠,不是把紙畫滿了才算好。
電影里放的那京劇,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里頭都是千百年的講究,不是光圖個熱鬧好看。”
他又看向剛才拉琴的姑娘:“就說剛才那《紅莓花兒開》,是好聽,可咱陜北的信天游呢?‘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英英的彩’,這調調,這詞句,唱的不也是實實在在的情意?那股子土腥味兒和潑辣勁兒,外國曲子他有嗎?”
窯洞里安靜了不少,原先那種居高臨下的氣氛淡了些。馬青華忍不住問:“王同志,你見識可不小?”
王滿銀笑了笑:“我以前是個“二流子”,到處走,到處看,雜七雜八的都聽了一點。
說到底,不管是外國的還是中國的,好東西咱都認。但不能光抬一個,壓一個。
外國有外國的長處,咱中國有中國的根底。就說個人奮斗,克利斯朵夫是不賴,可咱這黃土坡上,為了口吃的,為了把光景過好,黑水汗流、咬牙硬撐的莊稼漢,哪個不是在跟命運抗爭?只是沒人把他們寫成書罷了。”
他頓了頓,看著杜麗麗和幾個聽得入神的青年,聲音沉了些:“咱欣賞外國的東西,是好事,能開眼界。可心里頭得明白,咱自家的寶貝更多,更不能丟了咱的根。就像那大樹,根扎得深,才能長出好枝葉,才能經得起風雨。”
他這一番話,不急不緩,卻像小錘子一樣敲在幾個熱衷談論外國的青年心上。張保成撓了撓頭,沒再吭聲。杜麗麗眼神里少了些之前的盲目崇拜,多了點思索。
孫少安在一旁聽著,他雖然不太明白姐夫說的那些書啊畫啊的具體是啥,但他聽懂了那份不卑不亢,那份對腳下這片土地的認同。他看著王滿銀,覺得這個一向不著調的姐夫,此刻腰桿挺得格外直。
潤葉也悄悄看著王滿銀,又看看少安,覺得他們都是村里最優秀的人,一點不比這些干部子弟差。
手風琴又響了起來,這次換了一首更歡快的曲子。杜麗麗已經自然地融入了他們,和武惠良站在一起,低聲說笑著。
潤葉站在少安身邊,看著眼前這與學校、與雙水村截然不同的場景,以前只是好奇,現在看來倒有些無聊。
她偷偷看了一眼少安哥,他黝黑剛毅的側臉在晃動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默,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
蘭花更是渾身不自在,小聲對王滿銀說:“滿銀,咱……咱啥時候走啊?俺待著這里恓惶得很……”
王滿銀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既來之,則安之。怕甚?他們還能把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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