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縣革委會大院田福軍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
剛進院門,就聽見中間那孔當客廳的窯洞里傳來說話聲。
潤葉掀開門簾,只見二爸田福軍正陪著武惠良坐在里面喝茶聊天。桌上的茶壺還冒著熱氣,看情形,已經聊了一陣子了。
見他們回來,田福軍笑著招呼:“回來了?逛的怎么樣?”
武惠良也站起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在王滿銀和孫少安臉上掃過,點了點頭。
王滿銀心里明鏡似的,知道正事來了。他臉上立刻堆起慣有的笑容,上前一步:“武科長,您過來了?福軍叔?!?/p>
孫少安也跟著叫了一聲,心里卻不由得緊張起來,手心里又有些冒汗。
逛了一天的輕松心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期待和緊張的沉重。
蘭花和潤葉看出他們有正事要談,便懂事地打了個招呼,轉身去了潤葉住的窯洞。
田福軍指了指旁邊的凳子:“都坐,站著做甚。”他拿起暖水瓶,又給武惠良續了點水,然后看向王滿銀和少安,語氣平和地說:
“武科長等你們一陣子了。事情嘛,他和我先說了,有了點眉目,不過具體情況,有點出入?!?/p>
窯洞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茶壺嘴冒出的絲絲白氣和窗外隱約傳來的麻雀叫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武惠良身上。
武惠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這才放下杯子,看向王滿銀和孫少安,臉上是平靜表情。
“滿銀同志,少安同志,”他清了清嗓子,開了口,“你們昨天提的那個想法,我回去后,立刻向局里主要領導做了匯報,也……動用了一些私人關系,詳細咨詢了政策?!?/p>
王滿銀身子微微前傾,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期待:“讓武科長費心了,是不是少安的事有眉目了”
孫少安則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武惠良的嘴,生怕漏掉一個字。
武惠良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關于從工農兵中選拔大學生這個事情,確有其事。省里的農業大學,明年開春,要試點招收一批?!?/p>
這話一出,王滿銀的眼睛亮了一下,少安的心則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省農業大學的工農兵大學生招生名額有35個”武惠良話鋒一轉,語氣凝重了些,“但是,不是推薦上去就能讀。農大只放出一百個考試名額,推薦上去的人,必須通過學校自己組織的入學考試,成績在前三十五名,才能被錄取?!?/p>
“還要考試?”王滿銀下意識地重復了一句,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和他印象中不一樣。
1968年7月22日,“最高”發出“七二一指示”,提出要從有實踐經驗的工人農民中間選拔學生,到學校學幾年以后,又回到生產實踐中去。
工農兵大學生的選拔以個人出身和政治表現為標準,要求政治思想好、身體健康,年齡在20歲左右,有相當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