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漢在里面邊挖邊說竅門,要先探后挖,短進尺作業,支撐防護,控制方向……。
趙老漢挖一陣就退出來喘口氣,洞里土腥氣重,嗆得人直咳嗽。
孫少安接過老漢手中的短镢,又接過安全繩系在腰間。鉆進小方洞。
兩人基本上15分鐘輪換一次,在里面很累人。
挖到一定深度,趙老漢就用“吊線法”找垂直度,他從洞口往下吊個系著鐵塊的麻線,挖的時候眼睛盯著線,確保煙道不跑偏。
遇到拐彎處(比如從炕洞拐向窯頂),得估摸著角度,用镢頭削出平緩的弧度,不能拐太急,不然煙走不順。
蘭花時不時在外面喊窯頂的進度。上面孫玉厚和王滿銀洛陽挖土,時不時報方位,蘭花跟著向下面喊“靠左半寸”“慢些挖”,
洞里兩人人就跟著調整,怕一镢頭挖穿時帶塌大片土。
最后剩薄薄一層土時,改用手摳,直到捅出個小窟窿,內外能看見光,再慢慢擴開,確保邊緣整齊。
這全程靠手勁和眼勁,沒有啥精密儀器,全憑“土專家”的經驗:
聽土的聲音,看土的成色,摸洞壁的緊實度,講究“寧慢勿快”,畢竟煙道通不通、順不順,直接關系到往后燒火嗆不嗆人,是關乎日子好壞的大事。
孫玉厚和王滿銀在窯頂住下掏,蘭花還負責挑土。洛陽鏟探到一丈二尺深時,孫玉厚喊了停。
他趴在鏟口聞了聞,抓把土搓成細條:“見底了,土里帶涼氣,通著外坡呢。”
從窯里跑出來的趙全程抻脖子朝上吼:“里面掉土了!快通了!”
上面是不能挖了,全都到了下面來。最后這半尺,幾人都放輕了動作。
半小時后,少安從新窯里探出頭,臉上沾著不少黃土:“通了!”
接下來是細活兒。孫玉厚和趙全程輪流下到煙道口,用短柄小鏟一點點修整內壁,動作慢得像繡花。王滿銀在外頭接土,少安和蘭花把土運到院壩外倒了。
孫玉厚的皺紋里夾著土沫子,被汗水沖成一道道泥道子。他時不時用手指節敲敲洞壁,側耳聽聲:“嗯,瓷實,不會塌。”又扭頭對少安說:“黃泥拌稠些,摻點麻刀,咬得牢。”
日頭偏西時,煙道終于弄利索了。趙全程找了把干草點燃,塞進炕洞。
眾人都屏住呼吸盯著窯頂——一縷青煙順著新挖的煙道裊裊升起,到了院壩外的出煙口,散成淡藍的煙縷,被山風一吹就沒了影。
“成了!”趙全程一拍大腿,笑得滿臉褶子都舒展開了,“這煙走得多順溜!”
孫玉厚臉上也露出點笑,摸出煙袋鍋子遞給趙全程:“明天盤炕洞、砌煙囪帽,就齊活了。”
當晚王滿銀留飯,孫玉厚沒推辭。二合面餅子熬白菜,只是咸菜碟換成了涼拌灰灰菜,油星子少得可憐。
孫玉厚啃著餅子,忽然說:“明兒少安把家里那捆荊條背來,編個煙囪帽,比泥砌的經用。”
夜里,劉正民又湊在煤油燈下寫寫畫畫,忽然抬頭:“滿銀,那赤霉素……咱陜北能弄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