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那玉米面就不裝了（第1頁）

“哥，”孫玉亭見他不接話，有些尷尬，便湊近些，壓低聲音，煙味混著口臭噴過來，

“那天劉干部推車子進(jìn)村，我瞅見了，后架上那糧袋子，鼓鼓囊囊，怕是十幾斤好玉米面吧？”

孫玉厚臉沉了下來，還是不吭聲。嘴上吧著煙嘴，煙霧彌漫在兩人之間飄蕩。

“我還聽說……少安當(dāng)這個輔助員，公家一天還補(bǔ)助一斤糧？”孫玉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帶著哀求，

“哥，你看……能不能……先給我點？娃在家里餓得嗷嗷叫……”

話沒說完，孫玉厚就黑著臉，扛起鋤頭轉(zhuǎn)身就走。

“哥！哥！你聽我說完嘛！”孫玉亭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鋤頭把，“就幾斤！一半也行啊！實在是揭不開鍋了……”

孫玉厚猛地停下，甩開他的手，聲音梆硬：“怕是賀鳳英那張嘴又饞了吧？餓著娃？你家的糧，哪口不是先進(jìn)了你們兩口子的肚腸？那玉米面是給媽和娃娃留的底！我們吃的還是野菜團(tuán)子！”

他越說越氣，指著孫玉亭的鼻子：“你兩口子但凡把算計糧食的心眼，用一半在掙工分上，也不至于這樣！她賀鳳英掙的工分，還沒你家衛(wèi)紅娃掙得多！她才多大，你們的臉呢？”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后溝走去。

孫玉亭愣在原地，手還僵在半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煙鍋子在手里晃悠，煙灰掉了一身。

望著哥遠(yuǎn)去的背影，他張了張嘴，嘟囔道：“不就幾斤玉米面……親兄弟哩……咋就這么心硬……”

孫玉厚不再看他，扛起鋤頭，大步朝川道走去。黃土高原早晨的日頭，把他佝僂的背影拉得老長，釘在掛露的土地上。

孫玉亭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他哥走遠(yuǎn)，最后只剩下坡梁上一個移動的小黑點。他咂咂嘴，嘴里發(fā)苦，把那口抽了一半的煙，狠狠磕滅在土里。

臨近中午，日頭毒得很，曬得川道里的玉米葉子都打了卷。

孫玉厚扛著鋤頭往家走，鋤刃上還沾著沒全擦凈的泥屑，褲腳被草計染得斑斑點點。

上了土坡，拐進(jìn)自家院壩時，蘭花哼的信天游就飄進(jìn)了耳朵。

飼料棚那邊傳來“梆梆”的剁草聲。

蘭花系著舊頭巾，袖子挽得老高，正利落地剁著上午從山上割回來的豬草，嘴里還哼著信天游的調(diào)調(diào)。見父親回來，她立刻放下砍刀，小跑過來。

“大，回來啦！”她接過鋤頭，靠在土墻上，又轉(zhuǎn)身從窯里拿出塊粗布毛巾，遞給父親，“擦擦汗，看你這滿頭水的?！?/p>

孫玉厚“嗯”了一聲，接過毛巾，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

毛巾帶著股汗味兒和土腥氣，他卻覺得格外踏實。

抬眼望過去，豬圈那邊，少安和劉正民正蹲在食槽旁，指指點點地說著什么，時不時在本子上記兩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