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從窯墻邊提出一個(gè)新的竹制開水壺,那是秀蘭嫂子早就備下的開水。
他又拿來一個(gè)白瓷碗,用開水燙了燙,從帶來的布袋里捏出一小撮紅糖,放在碗底,再緩緩沖入開水。
紅糖在水里化開,變成琥珀色的、冒著絲絲熱氣的糖水。
他把碗端到炕邊,吹了吹,遞給蘭花:“趁熱,小口喝。”
蘭花接過來,雙手捧著溫?zé)岬拇赏耄】谛】诘剜嫛?/p>
甜絲絲、熱乎乎的水流進(jìn)肚子里,她感覺那股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寒意被驅(qū)散了一些,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活氣。
秀蘭嫂子已經(jīng)在舊窯灶火間忙活開了。柴火“噼叭”響著,鍋里的水嘩嘩作響。
她在熬小米粥,金黃的小米在滾水里翻騰,很快,那股獨(dú)屬于小米的、質(zhì)樸的香氣就彌漫開來。
孫母坐在炕沿,看著蘭花喝糖水,絮絮地念叨起月子的規(guī)矩:“……頭幾天,不能多吃,這小米粥最養(yǎng)人。
紅糖水每天喝兩三回。雞湯明兒就給你燉上,咱家還有養(yǎng)的雞讓少安往這送,現(xiàn)殺現(xiàn)燉。
滿銀只讓你喝雞湯,雞肉便宜我們了哈……。
……千萬不敢碰涼水,指頭尖兒都不行,摸了,往后手指節(jié)疼。喝水、擦身子,都得是這燒開晾溫的水……”
她說著,又看了看睡著的嬰兒:“娃娃的尿布,我都用開水燙過了,在日頭下曬得干崩崩。換下來的,你就放那兒,我去外邊洗。
月子里,你就只管歇著,滿銀說了,炕上吃,炕上喝,別下地,別操心任何事。
外人誰來叫門,都甭開,咱不興月子里見生人,怕沖了……”
窯里漸漸暗下來,秀蘭嫂子點(diǎn)起了煤油燈后就離開了。
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這一方土炕,照著蘭花安寧的臉,照著嬰兒沉睡的小模樣,照著孫母在整理東西的身影,也有王滿銀斜靠在炕頭微笑的臉上。
他給丈母娘和說著明天的安排,準(zhǔn)備給娃“洗三”,信也喊人通知了老丈人……。
第二天頭上,雞剛叫過三遍,罐子村還浸在灰蒙蒙的晨霧里。
王滿銀就輕手輕腳爬起身,給炕洞添了把耐燒的硬柴,讓炕溫溫地暖著。
他舀了瓢水,就著院里石板上的濕氣磨了磨刀,去舊窯后頭雞窩里捉了只母雞。
刀光一閃,雞脖子一歪,溫?zé)岬难芜M(jìn)早備好的粗瓷碗里。燙毛、開膛,動(dòng)作利索得很。
今天兒要給娃娃“洗三”,這只雞一半用來熬湯給蘭花喝,一半用來招待今天上門的客,馬虎不得。
蘭花也醒了,靠在摞高的被褥上,看著窯窗外漸漸發(fā)白的天光。娃娃在她身邊睡得小臉通紅,偶爾咂巴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