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狗這不省心的,數罪并罰,偷盜集體財物、破壞農業學大寨、還誣陷好人,判了八年!好家伙,一個白面饃合一年的刑期!”
“八年……”王滿銀咂咂嘴,“這人進去,半輩子就搭里頭了。”
“他那兩個兄弟,王二狼和王四牛,”王滿倉繼續道,“擾亂生產秩序,沖擊基建工地,判了半年勞改。他們那個老娘,年紀大了,沒追究,可經這一嚇,回去就病倒了,沒熬過十天,人沒了。唉,好好一家人,就這么散了……”王滿倉搖搖頭,不知是惋惜還是覺得他們活該。
王滿銀默默聽著,心里也說不上是痛快還是別的啥。他想起王三狗那副無賴樣,想起他老娘坐在地上哭嚎的架勢,想起王二狼、王四牛追打他的兇狠……種啥因,得啥果,怨不得旁人。
“那……丟槍的那個民兵劉彪子呢?”王滿銀問。
“劉彪子?”王滿倉撇撇嘴,“那小子也倒霉!槍是在他手上丟的,還在縣領導眼皮子底下!
這是重大事故!縣里通報,公社直接把他開除出民兵隊伍,還送去勞教半年。
武裝干事楊高虎,管教不嚴,背了個大處分,今年提拔是甭想了。白書記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差點動了手。”
王滿倉彈了彈煙灰,看著王滿銀:“所以說啊,滿銀,這人吶,就得心存善念,做人做事留一線啊!。
劉彪子那家伙,以前仗著身份,得罪了多少人?下手沒個輕重,仇家能少了?
你看,不定是誰趁亂下了黑手,把他槍一摸,找個旮旯一埋……他這輩子就算完了。你能及時回頭,安安穩穩過日子,比啥都強。”
王滿銀點點頭,沒接話。窗外,知了在樹上沒命地叫著,吵得人心煩。窯廠那邊,傳來知青們和泥號子的聲音,帶著股不服輸的勁頭。
他吸完最后一口煙,把煙屁股扔地上,用腳碾滅。“滿倉哥,你忙著,我去窯上轉轉。”
“去吧去吧,”王滿倉揮揮手,“哎,對了,聽說第二窯快裝窯了?知青娃娃們能成不?”
“知青們可是有文化的,理論學了,又跟著老漢們實踐了這么久,現在心氣高的很,讓他們折騰去唄。”
王滿銀從村委回來,心里琢磨著王滿倉的話,先去了村瓦罐窯廠,知青們正在搗鼓抽氣泵桶,為第二窯實驗瓦罐做準備,和他們聊了會,就回到了自己家。
他蹲在新窯內門口,手里拿著塊砂紙,“刺啦刺啦”地蹲在里面,打磨著新做好的木頭門欞。
日頭偏西,光線斜照進來,透過窗欞,落在剛抹平還帶著潮氣的黃土墻面上,泛起一層細碎的金光。新窯里還空蕩蕩的,飄散著泥土和木料的味道。
正干著活,忽聽得院壩外頭傳來一陣“叮鈴哐啷”的自行車鈴鐺響,夾雜著車轱轆壓過土路的顛簸聲。
他直起腰,從窗戶洞望出去,只見兩輛自行車前一后推進了院壩,帶起一股風塵。推車進院壩的正是劉正民和孫少安。
兩人去縣城己近個把月,看來項目有進展,今天怕是來和他商量后繼事宜的。
劉正民把自行車往窯門口一打立撐,人也跟著有氣無力靠在車座上,扯著嗓子就嚷:“餓扁了,餓扁了!滿銀,快尋點吃的!我跟少安從縣里蹬回來,早起就啃了兩口冷饃,腸子都餓得打結哩!”
孫少安停好車,沒多話,臉色看著有些沉,嘴唇干得起皮。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四處張望著尋姐夫的身影。舊窯門敞開著,里面沒人。
王滿銀放下砂紙,拍拍手上的灰,拉開門,走出新窯:“聽見了,聽見了,餓死鬼投胎也沒你這么急吼吼的。屋里還有早上蒸的二合面饃,得熱一下,很快。”說著把兩人讓進舊窯洞。
舊窯里還是老樣子,炕上席子破著邊,炕桌腿用木片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