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我由衷地贊嘆道。
王建國不置可否,他那雙審視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我的臉。仿佛是在通過我品茶的動作,來判斷我的底細和城府。
“你找小宇,究竟有什么目的?”
終于,他開口了。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的寒暄和鋪墊,像一把淬了火的手術刀,直刺問題的核心。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穿我靈魂最深處的盤算。
我笑了笑,從容地放下了茶杯。
“王叔,您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
我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閃躲。“沒錯,我投王宇,的確是有目的的。”
“我的最終目的,就是您。”
我的坦率,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那如同磐石般堅毅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錯愕,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哼一聲。
“哦?說來聽聽。我王建國,一個快要退休的老家伙,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你這個年輕的投資人,這么大費周章地來算計?”
“王叔,您謙虛了。”我不緊不慢地提起紫砂壺,為他那只已經空了的茶杯,續上茶水,“您在秦氏集團的地位和影響力,我想,不用我多說。您這根‘定海神針’的分量,整個青石市,無人不知。”
“集團現在內憂外患。渾水的刀,就懸在秦氏的頭上;海外的餓狼,也正虎視眈眈。秦董事長病重,秦總雖然臨危受命,但畢竟年輕,資歷尚淺。他想要穩住這艘快要散架的大船,絕對離不開您和各位元老們的鼎力支持。”
“所以,”王建國的眼神,變得愈發冰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過境,整個雅間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你就想用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來當做籌碼,要挾我站隊?”
“你以為,我王建國是那種會為了子女的一點私事,就拿集團的利益和數萬名工人的飯碗做交易的人嗎?”
“林先生,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壓力,從他身上轟然散發出來,瞬間籠罩了整個雅間。那是在無數次危機處理和權力博弈中,錘煉出的,屬于上位者的威壓。
然而,面對他這近乎于審判般的威壓,我卻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王叔,您誤會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要挾’您。”
“我只是想和您,做一筆‘交易’。”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一筆……關于‘父親’的交易。”
“‘父親’?”王建-國皺起了眉,那雙銳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困惑。這個詞,顯然超出了他預設的所有商業談判和權謀算計的范疇。
“沒錯。”我點了點頭,看著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誠懇語氣說道:“王叔,我知道,您一直為王宇的事操碎了心。”
“您覺得他叛逆,不聽話,整天搗鼓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眼高手低。您希望他能踏踏實實地進入秦氏集團,從最基層的車間管理做起,將來繼承您的衣缽,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但是,您有沒有想過,這真的是他想要的人生嗎?”
我的話,像一把柔軟卻又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向了王建國內心最深處,那個從未向外人展示過的,關于父子關系的傷口。
“王宇,他是一頭鷹。”
“他的天空,不在秦氏集團那條嚴謹的、標準化的生產線上,而在那個充滿了代碼、數據流和無窮想象力的虛擬世界里。而您,卻一直想把他當成一只羽翼豐滿的雞,圈養在您為他規劃好的那個安全、溫暖,卻也密不透風的雞舍里。”
“所以,他才會反抗,才會叛逆。才會用酗酒、飆車、和您頂撞這些幼稚的方式,去一次次地,啄那個讓他感到窒-息的籠子。”
“你們都深愛著對方,卻又用各自認為正確的方式,深深地傷害著對方。”
王建國那張堅毅如鐵的臉上,第一次,毫無防備地,露出了一絲動容和無法掩飾的痛苦。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猛地喝了一大口,仿佛是想用那滾燙的茶水,來強行壓下心頭那劇烈的翻涌。
“我給王宇簽的那份對賭協議,”我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您覺得,它很苛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