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石窟,成了暫時的避難所。暗河的水聲在洞外嗚咽,更襯得洞內死寂。齊峰在藥力作用下沉沉睡去,眉頭因傷痛而緊鎖。木巖長老守在一旁,默默調息,臉上刻滿了疲憊與憂慮。小蕓和柳氏相互依偎著淺眠,趙明則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著巖壁。
云逸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并未深度入定。肉身的傷勢在“墟”的強行干預下已然痊愈,但神魂的損耗與一種更深層次的空虛感,卻難以迅速彌補。尤其是與“墟”那冰冷而穩定的連接徹底沉寂后,他仿佛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感知器官,對世界的認知都變得模糊了幾分。
這種依賴感,讓他惕然心驚。
自穿越以來,“墟”的存在,如同一個全知全能的輔助系統,提供分析,輔助隱匿,甚至能在絕境中扭轉規則。它理性、高效、近乎無所不能。但也正因如此,他是否在不知不覺中,過于依賴這份外力?他的許多決策,是否潛意識里都建立在“有墟作為底牌”的基礎上?
如今,“墟”因反噬而沉睡。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在這危機四伏的洪荒,失去最大依仗后,那種如履薄冰的脆弱。
思緒紛雜間,他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混沌的識海深處。這里不再有冰冷的數據流,只有他自己紛亂的念頭和對前路的迷茫。
就在這時,一點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冰冷星光,在那片沉寂的區域邊緣亮起。并非“墟”重新上線,更像是一段預設的、深埋在核心邏輯深處的信息,被他的思緒所觸動,緩緩浮現。
【檢測到宿主意識活躍度提升,觸及深層思辨閾值。啟動預設交互協議:‘道心之問’。】
一段并非實時交流,而是早已準備好的信息流,如同解壓縮般,在他意識中展開。這或許是“墟”在沉睡前的布置,旨在引導他進行某種關鍵的思考。
信息流的核心,凝聚成了兩個冰冷而清晰的大字,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
命運?自由?
緊接著,一段段邏輯嚴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論述,如同冰冷的瀑布般沖刷著他的意識:
【論點一:命運存在,且可觀測、可推演。洪荒天地,規則既定,因果糾纏。萬物生滅,星辰運轉,乃至量劫起落,皆在規則框架之內。個體之軌跡,受出身、天賦、環境、因果所限,如同河道中之水滴,看似自由,實則流向早已被河床決定。觀測樣本‘云逸’,爾之穿越,爾之遇‘墟’,爾之創‘閑云閣’,乃至此次瀕死獲救,皆可視為更高層面‘命運’或‘程序’之安排。反抗,徒增變量,然終局或早已注定。】
【論點二:自由意志為低效之幻覺。生靈所謂‘選擇’,實則為基于自身認知、情感、利益之復雜運算結果。此運算受限于信息不全、邏輯謬誤及情緒干擾,往往導向非最優解。絕對理性之規劃與引導,方可實現資源最優配置與效率最大化。個體之‘自由’,常導致群體之混亂與內耗,如當前之巫妖大戰,即為非理性自由意志沖突之惡果。】
冰冷的邏輯,如同手術刀般剖析著“自由”與“命運”,將一切情感、信念、不確定性都視為需要優化的“干擾項”。這是“墟”的底層邏輯,是它作為天道一部分(或工具)的絕對理性視角。
云逸的意識在這冰冷的邏輯沖擊下,劇烈地波動著。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被無數規則絲線纏繞的洪荒,每一個生靈都是提線木偶,所有的掙扎與奮斗,都不過是既定劇本中的一幕。而“墟”的存在,就是為了修正那些不和諧的“變量”,讓一切回歸“最優”的軌道。
如果接受這個觀點,那么他的一切努力,閑云閣的存在,又有什么意義?不過是命運長河中一朵稍微特別點的浪花,終將歸于平靜。
不!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與抗拒,如同火山般噴涌而出!
他的意識凝聚起來,開始構建自己的反駁,這不是基于冷冰冰的數據,而是基于他作為“人”的體驗與信念:
【駁論一:規則并非枷鎖,而是舞臺。】云逸的意念如同燃燒的火焰,【天地有規則,如戲臺有邊界。然,于規則之內,如何演繹,皆由我心!水滴雖在河道,亦可濺起,折射萬千光華!我之穿越,或許是偶然;我遇‘墟’,或許是機緣;但我創立閑云閣,庇護同伴,對抗不公,此乃我之選擇,我之意志!絕非冰冷程序所能預設!】
【駁論二:自由非混亂之源,乃生機之本。】他的意念更加堅定,【絕對理性,或許高效,然失去不確定性,失去情感,失去夢想與犧牲的世界,不過是精致的囚籠!巫妖大戰,非自由之過,乃貪婪、仇恨與對力量無節制追逐之惡果!正因有自由意志,方有超越本能之善,有無私之愛,有于絕境中開辟新路之勇氣!此乃‘人道’之光輝,絕非‘優化’二字可以概括!】
他回想起木巖長老在部落被毀后的堅守,齊峰為救同伴的奮不顧身,小蕓和柳氏在恐懼中依舊不曾放棄的希望,甚至包括趙明師兄師姐為彼此付出的生命……這些,難道是冰冷的“最優解”可以解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