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翻波,濁浪排空。
后土那蘊含著決絕意志的聲音,雖不響亮,卻如大道綸音,清晰地傳遍了幽冥血海,甚至引動了整個洪荒陰冥之地的法則震蕩。無數潛藏于血海深處的魔物、阿修羅,乃至一些古老的幽冥存在,都從沉眠或殺戮中驚醒,驚疑不定地望向那血海岸邊,散發著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厚重與慈悲氣息的身影。
“何方神圣,敢擾吾血海清凈!”
一聲蘊含怒意的厲喝自血海深處炸響。下一刻,滔天血浪分開,一名身穿猩紅道袍,面容陰鷙,周身環繞著無盡殺戮與污穢氣息的老者踏浪而出。他手持元屠、阿鼻兩把殺劍,劍身嗡鳴,煞氣沖天,正是這血海之主,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血紅的眼眸死死盯住后土,眼中既有忌憚,更有被侵犯領地的暴怒。他雖看出后土乃祖巫之尊,實力強橫,但此地是他的道場,血海不枯,他冥河不死,自有其底氣。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從后土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徹底改變血海格局的宏大愿力與道韻。
“后土祖巫?”冥河老祖聲音冰冷,“你不在你的盤古殿納福,來我這污穢之地作甚?還口出狂言,什么身化輪回?此乃天道定數,豈是你能妄加干涉!”他試圖以天道定數來壓人,實則是不愿自身根基被動搖。血海匯聚洪荒污穢,某種程度上也是那些無主游魂的“終點”,若真被后土建立起什么“輪回秩序”,他這血海權柄必將大受影響。
后土目光平靜地轉向冥河,那眼神中的悲憫與堅定,讓冥河這等殺戮成性的老魔心中也不由一凜。
“冥河道友,”后土聲音溫婉卻不容置疑,“天道有缺,萬靈悲苦,游魂無依,此乃你我皆知之事。今日后土此來,非為與你爭鋒,乃是為補全天道,為這洪荒無量眾生,求一個解脫,謀一條出路。此乃大道所向,亦是吾之使命,還望道友行個方便。”
“方便?”冥河老祖怒極反笑,“說得輕巧!你補全天道,卻要動搖我血海根基!這無盡血海,乃父神肚臍所化,自有其存在之理!豈容你肆意妄為!速速離去,否則,休怪老祖我元屠阿鼻不利!”
話音未落,他手中雙劍已然煞氣大盛,血海隨之咆哮,無數血神子分身若隱若現,隨時準備撲殺而上。恐怖的殺氣與污穢之氣混合,如同實質般壓向后土。
然而,面對冥河老祖的威脅,后土神色不變,只是輕輕嘆息一聲:“道友執念了。血海存在自有其理,然魂靈歸宿,亦是大勢所趨。今日,縱有千般阻撓,萬般艱險,后土亦一力擔之,此志,不移!”
她不再多言,周身土黃色神光驟然爆發!那光芒并不刺眼,卻厚重無比,蘊含著承載萬物、滋養眾生的大地本源之力。神光擴散開來,竟將那撲面而來的殺氣與污穢之氣穩穩抵住,并在她身后顯化出洪荒大地的虛影,山川河流,草木生靈,栩栩如生,與那無盡血海形成了鮮明的對峙。
“你要戰,那便戰!”冥河老祖見言語無用,殺心頓起,厲喝一聲,元屠阿鼻雙劍化作兩道撕裂天地的血色長虹,直取后土!同時,億萬血神子分身如同蝗蟲過境,伴隨著滔天血浪,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誓要將這敢于挑戰血海權威的祖巫吞噬殆盡。
后土眼神一凝,她雖不喜爭斗,但身為祖巫,何曾懼戰?她玉手輕抬,引動無邊大地之力。
“厚德載物,萬法不侵!”
磅礴的大地精氣自虛空匯聚,在她身前形成一道道厚重無比的玄黃色壁壘,那兩道凌厲無匹的血色劍虹斬在壁壘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卻一時難以寸進!
“大地脈動,震!”
她足尖輕輕一跺,并非針對冥河,而是作用于整個血海之底的地脈。一股無形的、浩蕩的震蕩波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那洶涌而來的血浪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按住,勢頭驟然一滯,無數沖在前面的血神子分身更是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墻壁,瞬間潰散了大半!
一擊之威,竟暫時壓制住了冥河老祖借助血海地利發起的狂攻!
冥河老祖臉色更加難看,他沒想到后土在大地之道上的造詣如此精深,竟能一定程度上隔絕血海之力。但他仗著血海本源無窮無盡,怒吼連連,催動更多血神子,施展種種詭異血道神通,與后土纏斗在一起。
血海上空,神光與血芒交織碰撞,道則轟鳴,空間扭曲。一位是秉承殺戮污穢而生的先天神魔,一位是執掌大地厚德的盤古祖巫,兩者的爭斗,直打得血海沸騰,幽冥失色。
然而,后土的心思卻并未完全放在與冥河的爭斗上。她一邊從容應對著冥河老祖的攻勢,一邊繼續引動腦海中那清晰無比的“天道啟示”,將自身的神念、意志,與這幽冥之地、與那無盡的游魂、與冥冥中的大道法則進行更深層次的勾連。
她能感覺到,自己每抵擋住冥河的一次攻擊,每在這血海之畔多停留一刻,自身與那“輪回”的感應便清晰一分。那啟示中描繪的宏偉藍圖,正在她的道心中逐漸由虛化實。
她看到了那需要以自身祖巫精血與神魂為引,勾勒出的六道輪廓(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雖名未定,其意已顯。
她看到了那需要以大地本源為核心,構建的洗滌魂靈、判定功過的秩序法則——判官殿、忘川河、奈何橋……種種意象在她心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