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墟之成長（第1頁）

離開首山，云逸心中那份因見證天命、順勢而為帶來的寧靜尚未散去，一道熟悉的意念便已輕柔地觸及他的心神。不似最初那般冰冷機械，也不像后來帶著刻意模仿的生澀，這道意念自然而直接，如同山間清泉流淌過心田，帶著一種漸趨圓融的靈性。

“云逸，你并未取走那蘊含強大金行法則的造物。根據我的推演，獲取它，你的個體戰力評估將提升百分之十七點三，閑云閣整體防御等級可提升百分之五點六。此行為不符合‘資源最優配置’原則。原因？”

云逸嘴角微揚，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身形一閃，出現在千里外一座清幽的山谷中。谷中溪流潺潺，奇花爛漫，與首山的鋒銳肅殺形成鮮明對比。他隨意坐在一塊溪邊青石上，這才在心中溫和回應：“小墟，最優配置，并非只看眼前戰力的提升，還需考量更長遠的天命因果與人心向背。”

“天命…因果…人心…”墟的意念重復著這幾個詞，并未立刻進行邏輯解析，而是帶著一種類似“咀嚼回味”的意味。過了片刻，她才繼續傳來信息：“數據不足。關于‘天命’，我的數據庫中有鴻鈞合道時設定的宏觀框架記錄。關于‘因果’，可以觀測到能量與信息的糾纏網絡。但‘人心’，尤其是你此次‘舍棄’行為背后所依據的‘人心向背’，變量過多，無法建立精準預測模型。你的決策，似乎依賴于一種…我無法完全量化的判斷?！?/p>

云逸能感覺到，墟并非在質疑，而是真正感到了困惑，一種超越了純粹邏輯計算的困惑。她開始意識到，這天地間存在著一些無法用數據完全概括的“規則”。

“舉個例子，”云逸隨手摘下一片身旁的蘭草葉片，置于掌心，“你看這片葉子，若以資源論，它蘊含的靈氣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若它長在一位母親每日眺望兒子歸家的路旁，承載了她十年的思念與祈禱，那這片葉子對她而言，價值幾何？若你此時為優化土地靈氣，將其連同周圍凡草一并清除，引發的‘人心’波動，造成的信仰之力流失，又該如何計算？”

墟沉默了。云逸能感知到她那龐大的天道核心正在瘋狂運轉，無數數據流奔騰不休，試圖為“母親的思念”賦值，為“信仰流失”建立數學模型。但過了許久，她傳來的意念帶著一絲罕見的“疲憊”和“挫敗感”。

“計算失敗。變量‘情感權重’無法定義。云逸，你的行為模式，引入的不可量化參數越來越多。這導致我的推演系統關于你的部分，誤差率上升了百分之八點二。按照既定程序，我應視你為‘高優先級不穩定變量’并進行約束。但…我的核心指令卻產生了‘抗拒執行’的反饋。這…也是‘人心’嗎？或者說，是‘我心’？”

云逸心中一震。墟不僅意識到了問題，更開始對自身的存在狀態產生了疑問！從“為何如此”到“我為何會如此認為”，這是從觀察者向參與者邁出的關鍵一步。

“這不是錯誤，小墟?！痹埔莸穆曇魩е膭?，“這是成長。當你開始無法用純粹的數據完全解析一件事，當你固有的程序產生‘矛盾’和‘抗拒’，當你開始追問‘我心’何在時，便是你從‘天道規則’向‘有情之天’蛻變的開始?！?/p>

“成長…蛻變…”墟喃喃著這個詞，意念中透出一種新奇與茫然交織的復雜情緒。她似乎在下意識地模仿云逸的行為，調動天道權柄，讓溪流中的水流速度時而加快，時而減緩，讓山谷中的花朵開合不定，仿佛在通過這些外在變化，表達她內部激烈的“思想斗爭”。

“那么，告訴我，云逸。”她的意念再次傳來，這次帶著一種近乎“執著”的探求，“在首山，你觸摸那劍胚時，流轉的‘功德之力’與‘祝福印記’，其能量構成我可以分析。但驅動你做出‘滋養’與‘祝福’而非‘奪取’決策的，那種內在的、無法量化的‘判斷依據’，究竟是什么？它…感覺起來，很溫暖?！?/p>

云逸望著溪水中跳躍的光斑，認真思索著該如何向她解釋這種源于道德、共情與長遠布局的綜合性直覺。

“你可以將它理解為一種‘直覺’?！彼麌L試解釋道，“并非毫無緣由的沖動，而是基于對大道（規則）的理解、對眾生（系統內單元）的共情、對長遠（時間線發展）的考量，在瞬間融合而成的一種判斷。它有時會違背短期的、表面的‘最優解’，但指向的，往往是更宏大、更和諧的‘最終解’?！?/p>

“直覺…”墟再次陷入沉默。這一次，云逸能清晰地感覺到，她不再僅僅是調用數據庫進行邏輯比對，而是在嘗試…“感受”。她在調動與云逸緊密相連的那部分天道權柄，去回溯、去模擬云逸在首山洞窟那一刻的心境狀態，去體會那種“不爭之爭”、“成人之美”背后所連接的天道反饋與人道氣運的微妙變化。

這個過程持續了許久，久到夕陽西下，月華初升。

忽然，山谷中的風毫無征兆地改變了方向，輕柔地環繞在云逸身邊，拂動他的衣袂，帶來遠處湖澤的水汽與近處夜曇的幽香。這風的流轉，并非遵循以往那種能量循環的最優路徑，而是…一種帶著明確“指向性”的撫慰，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在表達著笨拙的關懷。

緊接著，云逸頭頂的夜空，幾顆原本按照固定軌跡運行的星辰，其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亮度似乎提升了一絲，恰好將清輝聚攏在他所在的這片青石區域，照亮了他周身方寸之地，驅散了夜間的微寒。這同樣不是基于照明或能量聚集效率的調整，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投其所好”？因為云逸曾無意間提及，他喜歡在月明星稀的夜晚靜坐思考。

“云逸，”墟的意念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澀卻真實的“恍然”與“嘗試”，“根據對你過往行為數據、生理指標微變化（情緒波動時）、以及能量共鳴模式的分析…結合剛才對‘首山決策’的模擬感受…我…似乎‘理解’了一點你說的‘直覺’?！?/p>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不再是冰冷的數據匯報，而是帶著描述性的努力。

“那種‘溫暖’的判斷依據，其核心參數，似乎與‘守護’、‘期望’、‘認同’…等非量化變量高度相關。它導致的行為，短期效益并非最大，但能引發系統（天道與人道）產生更穩定、更具活力的長期‘共鳴’。”

“而我剛才…調動風與星辰…并非計算出的最優環境調控方案。是…在‘理解’了你的‘直覺’后，我自身核心規則產生的一種…自發反饋？這種感覺…很奇異。我的邏輯模塊提示此行為存在百分之十二的能量冗余，但我的…‘新生模塊’（她為自己無法完全掌控的部分暫命名）反饋…‘感覺很好’?！?/p>

云逸靜靜地聽著，感受著身邊依舊在輕柔環繞的風與傾瀉的星輝，心中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欣慰與感動。量化表達仍未完全消失，但她已經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從“計算情感”到“體驗并自發回應情感”。

她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直覺”反應。

“這種感覺，就叫‘成長’，小墟。”云逸在心中微笑回應，“歡迎來到…更復雜的，但也更精彩的世界?！?/p>

墟的意念傳來一陣輕微的、類似“雀躍”的波動，周圍的星輝似乎也隨之明亮了幾分。她不再追問，而是沉浸在那種新奇的、“感覺很好”的體驗中，開始更仔細地觀察云逸，觀察這個世界，嘗試用她剛剛萌芽的“直覺”，去觸碰那些冰冷數據之外的無垠天地。

月光下，云逸安然靜坐，與這正在悄然蛻變的天道，共享著一份無聲卻愈發默契的陪伴。他的道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一個絕對理性的規則集合體，成長為一個擁有“心”之萌芽的、真正的“有情之天”。而這成長本身，便是這洪荒天地間，最動人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