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后土之惑（第1頁）

六圣歸位的天地異象徹底平息，那恢弘磅礴的道韻雖已隱去，但其帶來的無形壓力，卻如同沉甸甸的鉛云，籠罩在每一個感知到這番劇變的洪荒大能心頭。天道規(guī)則因圣位的補全而愈發(fā)清晰、穩(wěn)固，卻也似乎……更加冰冷無情。

洪荒大地，不周山依舊巍峨擎天，以其盤古脊梁所化的無上威嚴(yán)，支撐著天地四極。然而，在這片廣袤無垠、生機與殺戮并存的大地上，一些以往被忽略的“雜音”，卻因天道規(guī)則的明晰，漸漸在某些特定存在的感知中放大、變得刺耳。

巫族，盤古精血所化，不修元神，只尊血脈，肉身強橫無匹，掌管大地山川。十二祖巫之一的後土，便是其中性情最為溫和、仁厚的一位。她執(zhí)掌大地之“厚德”與部分“濁氣”輪回之權(quán)能，對洪荒大地以及依附其上的生靈，有著其他祖巫難以理解的深沉情感。

這一日，後土獨自離開了盤古殿，漫步于洪荒山河之間。她赤足行走在大地之上，感受著地脈的搏動與生靈的繁息。成圣異象的余波讓她心緒不寧，那是一種超越了力量層次的觸動，仿佛某種缺失被補全的同時，也映照出了更深層次的不圓滿。

她行過剛剛結(jié)束一場小型廝殺的戰(zhàn)場。巫族兒郎與妖族士兵的尸體交錯枕藉，鮮血浸染了土壤，濃烈的煞氣與死氣糾纏不散。然而，吸引後土目光的，并非這些即將重歸天地的血肉精魄，而是那些在戰(zhàn)場上空徘徊、哀嚎、茫然無措的游魂。

這些是生靈死后，一點真靈未泯，混合著殘存記憶與執(zhí)念所化的虛影。它們孱弱、透明，在風(fēng)中飄搖，受日曬風(fēng)吹、雷霆雨打之苦，漸漸消散，或被一些修煉邪異功法的存在捕捉、吞噬，永無寧日。

以往，後土雖也見過游魂，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感受如此清晰，觸動如此之深。或許是因為圣人出世，天道規(guī)則對“生”“死”的界定更加明確，這些本處于模糊地帶的“存在”，其悲慘境遇被無限放大，直接映照在她的道心之上。

她看到一個人族老者的游魂，對著已成焦土的村落方向不斷叩拜，口中喃喃著孫兒的名字；看到一個妖族修士的游魂，執(zhí)念于一件未曾煉成的法寶，反復(fù)做著掐訣的動作，卻一次次穿過虛無；更看到無數(shù)懵懂無知、只憑本能躲避陽光風(fēng)雨的弱小游魂，如同無根的浮萍，在天地間承受著無盡的煎熬。

“為何會如此……”後土輕聲自語，秀美的眉宇間染上了濃重的悲憫與困惑，“生靈隕落，血肉歸于大地，精魄散于天地，此乃循環(huán)。然這一點真靈執(zhí)念所化之魂，該當(dāng)歸于何處？”

“天地之大，竟無其容身之所？天道之下，竟無其輪回之途？”

她嘗試調(diào)動自身掌控的大地權(quán)柄，想要安撫這些游魂，引動地脈之氣為其構(gòu)筑一個暫時的庇護所。土黃色的光芒溫柔地籠罩過去，確實讓一些游魂暫時安定下來，感受到了久違的“厚重”與“安寧”。然而，這并非長久之計。她的力量源于大地，主要作用于物質(zhì)實體，對于這些介于虛實之間的魂體，只能暫時緩解其痛苦，無法給予其真正的歸宿。一旦她收回力量，這些游魂依舊要暴露在洪荒天地的殘酷環(huán)境下，最終難逃湮滅或被吞噬的命運。

“吾之力，救得一時，救不得一世，更救不得這洪荒無量量劫以來，以及未來將生的無窮游魂……”

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這位以力量著稱的祖巫。

她繼續(xù)行走，所見所聞，愈發(fā)觸目驚心。不僅僅是戰(zhàn)場，凡有生靈大規(guī)模死亡之地，怨氣匯聚之所，乃至一些古老的戰(zhàn)場遺址，都有大量的游魂在哀嚎。它們的存在，像是洪荒世界光鮮亮麗表皮下的膿瘡，是生死循環(huán)中一個巨大的、未被填補的漏洞。那一聲聲無聲的哀泣，一道道茫然的虛影，如同細密的針，不斷刺擊著後土的道心。

她回想起父神盤古開天辟地，身化萬物，是為了造化一個充滿生機與希望的世界。可如今，這個世界有了日月星辰，有了山川河流，有了萬族生靈，甚至有了執(zhí)掌天道的圣人，卻獨獨缺少了對這些“逝者”最后一點痕跡的慈悲。

“父神開天，莫非遺忘了這‘死’后之‘生’？”後土的困惑越來越深，“天道運轉(zhuǎn)，為何獨缺這輪回一環(huán)？”

她試圖與其他祖巫交流。然而，帝江兄長更關(guān)心與妖族的戰(zhàn)局以及巫族霸業(yè)；共工與祝融一個暴躁一個烈性，認(rèn)為游魂不過是弱者死后的殘余，不值一提；玄冥、翕茲等亦對此不甚在意。巫族崇尚力量，尊奉血脈，對于元神、真靈本就了解不深，更難以理解後土為何會對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