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圖與其他祖巫交流。然而,帝江兄長更關心與妖族的戰局以及巫族霸業;共工與祝融一個暴躁一個烈性,認為游魂不過是弱者死后的殘余,不值一提;玄冥、翕茲等亦對此不甚在意。巫族崇尚力量,尊奉血脈,對于元神、真靈本就了解不深,更難以理解後土為何會對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產生如此強烈的悲憫。
“後土妹子,莫要胡思亂想!”燭九陰掌控時間,能窺見一絲未來迷霧,他隱隱感到後土的困惑關聯著某種巨大的因果,試圖勸阻,“此乃天地缺憾,非我等祖巫職責所在,強求恐有不測!”
連最親近的兄長也無法理解,後土心中更加孤寂。她又想起那新立的六圣。太清老子立人教,元始立闡教,通天立截教,女媧造化人族,接引準提立西方教發宏愿度世。他們皆有無上法力,有無邊智慧,難道他們也看不到這天地間游魂的苦難嗎?為何無人出手,為這些孤苦無依的魂靈開辟一方凈土?
圣人們高居天外,他們的目光似乎聚焦于教派氣運、天地大勢、門下弟子,對于這些微末的、無法提供信仰與氣運的游魂,似乎并無興趣。
“圣人……亦非萬能?或者說,此非他們之道?”後土的道心波動愈發劇烈。她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個關乎洪荒根本的巨大問題,一個連圣人都未曾、或不愿去解決的問題。
這種認知,讓她既感到一種沉重的責任,又充滿了前路未知的迷茫。
她獨自來到血海之畔。幽冥血海,盤古肚臍所化,乃洪荒至陰至穢之地,匯聚了天地間的污濁之氣。冥河老祖創阿修羅族于此,號稱“血海不枯,冥河不死”。此地,亦是無數游魂被吸引、最終沉淪湮滅的終點之一。
站在腥風撲面的血海岸邊,看著那翻滾的血浪中若隱若現的痛苦面孔,聽著那比戰場更加凄厲絕望的哀嚎,後土的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血海的“歸處”并非真正的歸處,而是徹底的污穢與毀滅。
“不!不該是這樣!”一股強烈的意念自後土心頭升起,“天地應有仁,萬物應有終,死并非徹底的終結,魂亦應有其歸途!”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道,或許就應在這“歸途”之上。她執掌大地之厚德,承載萬物,是否也應承載這死后的魂靈?她感知到的那絲“濁氣”輪回的權柄,是否就是關鍵?
然而,如何去做?開辟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建立一種什么樣的秩序?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這一切都是未知。天機混沌,關于“輪回”的前路,被濃重的迷霧籠罩,即便以她祖巫的修為,也難以窺探分毫。她只感到一種巨大的因果和業力纏繞其中,令大羅金仙亦要心悸。
燭九陰兄長的警告言猶在耳。她知道,若自己執意探尋下去,很可能萬劫不復。但看著那無數在天地間受苦的游魂,感受著他們那微弱的、對“安寧”的渴望,後土心中的悲憫與那份源自大地母性的責任感,最終壓過了對未知的恐懼。
“吾道……在何方?”她仰頭望向雖然被圣人道韻加固,卻似乎依舊缺少了某種重要環節的蒼穹,又低頭俯瞰承載一切、包容一切,卻唯獨難以包容這些游魂的大地,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深深的困惑與一種堅定不移的探尋之光。
她的身影立于血海之畔,與那無邊無際的污濁與痛苦形成鮮明對比,顯得孤獨而決絕。一股莫名的道韻開始在她周身流轉,與她掌控的大地權柄共鳴,引動著地脈深處某種沉睡的力量微微震顫。
後土之惑,已生。一場即將震動洪荒,徹底改變天地秩序,甚至影響圣人布局的巨大變局,正在這位心懷慈悲的祖巫心中,悄然醞釀。而她此刻還不知,在遙遠的某處天坑深處,一個名為“閑云閣”的組織,其首領云逸,正以一種超越此世的目光,默默關注著洪荒的劇變,或許,也早已將她這位祖巫的困惑與未來的抉擇,納入了那于夾縫中求存的考量之中。
洪荒的命運長河,因圣位歸位而掀起滔天巨浪后,又因後土祖巫的這一次漫步與心生困惑,悄然轉向了一條誰也無法完全預知的支流。輪回之秘,地道之顯,已初現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