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止,天地間唯余死寂。
血河緩慢流淌,浸透焦土,在低洼處匯聚成一片片暗紅色的沼澤,倒映著破碎的天空。尸骸堆積如山,巫族戰士猙獰不屈的面容與妖族破碎的星辰甲胄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幅慘烈到極致的末日圖景。沖天的煞氣與怨念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沉重的濃霧,籠罩著這片曾經的圣地,訴說著無盡的悲愴與不甘。
在這片尸山血海之中,一道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是共工。
這位水之祖巫,此刻的模樣凄慘到了極點。他半邊身軀幾乎被徹底打爛,露出森森白骨與蠕動的內臟,玄冥真血如同泉涌,將他腳下染成一片冰封的暗藍。另外半邊身軀也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器。他那原本桀驁不馴的面容,此刻扭曲著,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茫然,以及一種正在瘋狂滋長的、毀滅一切的暴戾。
他環顧四周。
他看到了帝江祖巫消散之地,只留下一片扭曲破碎的空間殘痕。
他看到了祝融祖巫隕落之處,焦黑的土地上依舊跳躍著幾縷不甘的火焰。
他看到了蓐收、句芒、玄冥……一位位相伴了無數元會的兄弟,如今皆已化為天地元氣,回歸了這片他們曾共同守護、也曾共同征戰的大地。
他看到了無數巫族兒郎的尸骸,他們至死都保持著沖鋒或戰斗的姿態,那凝固在臉上的憤怒與絕望,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刺穿著共工已然瀕臨崩潰的神智。
“都沒了……都沒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那雙原本深邃如北冥寒淵的眼眸,此刻被無邊的血色與瘋狂所充斥。
后土化輪回時的困惑與勸阻,帝江維持大局的呵斥,祝融暴躁卻耿直的爭吵……往日里兄弟間的一切,此刻都化為了最尖銳的毒刺,反復攪動著他的神魂。
為什么?
為什么后土要為了那些螻蟻般的魂魄舍棄巫族?
為什么帝江要阻止他與祝融?
為什么……最終會是這樣?!
如果……如果都天神煞大陣完整……
如果……如果兄弟們都在……
如果……如果沒有這不周山!如果不是為了守護這所謂的盤古脊梁,巫族何以被束縛于此,與妖族死斗?!
一個荒謬、瘋狂、卻在此刻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了他混亂的腦海。
是了!都是這不周山的錯!是這撐天之柱,束縛了巫族,引來了妖族的覬覦!是它!是它害得巫族家破人亡,兄弟死絕!
既然巫族已亡,既然兄弟已逝,既然這天地已無我族容身之處……
那便毀了它!
毀了這束縛!毀了這象征!毀了這……天地!
“啊啊啊啊啊——?。?!”
共工猛地仰天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那咆哮中蘊含著一位祖巫最后的精血、神魂、意志,以及那滔天的怨恨與毀滅欲望!
他周身殘存的玄冥真水不再溫順,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漆黑的毀滅洪流,如同無數條猙獰的惡龍,纏繞著他殘破的身軀!他的氣息以一種極其不正常的速度瘋狂攀升,甚至超越了他在凝聚盤古真身時的巔峰!這是徹徹底底的燃燒,是獻祭一切換來的、短暫而極致的瘋狂!
“父神!你睜眼看看!看看這天地!看看你的血脈后裔!”
共工狀若瘋魔,雙目赤紅如血,死死盯住了那巍峨聳立、即便經歷了如此大戰依舊未曾傾塌的——不周山!